
黃仲鳴
2025年翩然而至,2024年黯然而逝。所謂「翩然」,於我而言,乃無甚「特別」之謂也。2024卻是悲哀的一年,不少身邊的朋友,一個一個走了,怎不痛哉!
2024年,適值金庸誕辰百年,社會上紀念活動頻繁,我也被邀在刊物寫了多篇文章悼念;反之,另一新派武俠大師梁羽生卻鮮有人「問津」,真令人唏噓。
金庸有輓聯悼梁:「同行同事同年大先輩 亦狂亦俠亦文好朋友」。「同行」,同是武俠小說家也。「同事」,曾同在《大公報》工作也。「同年」,都是1924年出生也。
金庸逝於2018年,梁卻於2009年先走了。
論兩人的武俠小說,金庸的影響確比梁羽生大;有關金庸的評論、傳記,回憶文章,梁羽生望塵莫及。在寥寥可數的傳記作品中,有部李斌著的《琴劍書生:梁羽生傳》(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1年),卻令我眼光一亮。
這書除述梁羽生的生平外,有些鮮為人知的資料,也彌足珍貴,如「名師高人」一節。我素仰的冼玉清教授(1895-1965),竟是梁羽生的「師友」。1924年,冼玉清在廣州嶺南大學中文系畢業後,即留校任教,致力於嶺南歷史、風物、史志文物的發掘和整理,有「不櫛進士」「廣東才女」之譽。我「素仰」她,只因讀了她的《粵謳與晚清政治》那篇鴻文。她的詩詞作品,深得柳亞子等人讚賞。1945年,梁羽生考入嶺南大學化學系,翌年轉經濟學。深好文史的他,得知同校不同系的老師冼玉清大名,於是經他的校外師尊簡又文(1896-1978)介紹相識。一有文史問題,即前往請教,李斌說:「梁羽生與冼玉清年齡差距雖大,亦有師生的名分,但因冼的隨和不計,故多以『老友』相稱。他們的友誼,一直持續到冼玉清逝世。」
透過冼玉清,梁羽生認識了名震一時的國學大師陳寅恪(1890-1969),於是登門求教。陳寅恪一語道出這個年輕人不夠幽默感。這批評確是,看梁後來的武俠小說便知曉。
所謂「欠幽默感」,事緣當年清華大學入學試,陳寅恪出了條對聯試題,對頭是「孫行者」。結果不少人交了白卷。陳寅恪心中的答案是「胡適之」。梁羽生頗不以為然,認為以「祖沖之」或「王引之」對之才工整;於是向陳寅恪提出,陳寅恪但笑,梁羽生不知陳寅恪對「胡適之」,是開了當時名滿天下的胡適一個玩笑;而梁羽生竟領悟不出也。但無論如何,梁羽生認識陳,並坐而論道,應是他生平頗堪一記的一頁。他與冼玉清、陳寅恪,真正可稱得上「亦師亦友」也。而梁羽生真正的老師,是太平天國研究專家簡又文。
李斌這部書的眉題「琴劍書生」,我認為應改為「棋劍書生」為佳。因為梁羽生嗜棋,23歲曾獲嶺南大學象棋賽冠軍。又愛圍棋,常與金庸鏖戰也;並於報端以陳魯的筆名撰寫象棋評述,獨具隻眼,好評如潮;然多不知陳魯即梁羽生也。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