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仲鳴
20年前,由報界轉職大專院校,上課時派發簡略講義和提綱,跟着「高談闊論」,要學生做筆記。可是上了幾堂,有學生抗議,要我提供PowerPoint。問諸其他院校老師,俱說:「你落後了,快做PowerPoint。」無可奈何,唯有遵循。於是本有意仿效五四以來的大學老師,將講義寫成教科書的念頭打消。現代學生,不想看「字」了,只看影像。講義授課,在我做學生時,極為流行,老師在講,我們便在講義上揮寫做筆記,那學習的過程,於今想來極為有用,因可深種腦海,歷久不忘。
日前偶看到一部書:《民國大學中文學科講義研究》(金鑫著,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細述當年大學的講義史,更由講義演成學術巨著,如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
金鑫說,《中國小說史略》在成為經典前,要經過一段「經典化」的歷程。講義最先為油印本,於1920年秋季起在北京大學、北京高等師範學校派發授課,「由於是初次講授,講義隨課程的進展陸續編寫油印,每次課前以散頁形式發放,學生收集整理後裝訂成冊作為複習資料。」油印講義現存兩部:一部藏於北京魯迅博物館,題名為《中國小說史》;另一部為單演義私藏,曾經藏家整理、標點,1981年由陝西人民出版社出版,題名為《小說史大略》。
無可否認,魯迅依講義授課,史料極為豐富,更有一己創見,金鑫認為已「概括一時代之小說面貌的創建性體例」,也使這講義「具備了經典化的潛質」。魯迅的講史魅力,也聞名一時,旁聽者踴躍,幾「鵲巢鳩佔」,有本科生既無座位也無講義之嘆,於是就有鉛印本出現,分發聽者;這盛況也逼使魯迅將講義擴充、補充,不斷深入研究。《中國小說史略》遂得以在民國一眾講義中脫穎而出,成為經典之作。
金鑫研究民國講義,就中文學科而言,共搜集到300餘部,但能夠看到文本內容的不足200部;當然,他估計遺失的不在少數,其中可能還有「經典」在內。
據說,1926年,魯迅離開北京赴廈門任教,小說史課程由著名的藏書家、版本學家馬廉接替開設,馬廉對中國小說頗有研究,魯迅在編寫講義時也曾向他求教並借閱書籍。但馬廉並未延續魯迅的思路講授,而是在分析了《史略》後,選擇《史略》最薄弱的白話短篇小說用於教學,編寫了一部名為「短篇小說」的課程講義。白話短篇小說在古代小說研究中所佔分量有限,馬廉選講這一部分內容實屬無奈,他既不願沿用魯迅的講義,又無法自編講義超越《史略》,只得迴避與《史略》一較短長,足見《史略》當時已在中國小說研究和教學中佔據了經典地位。直至現在,魯迅的小說分類法,學者多以引用。
當年的講義還有朱自清的《中國文學史講稿》、傅斯年的《中國古代文學史》等,但影響力俱不及魯迅的《史略》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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