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炎武(1613—1682),江蘇崑山人,後世稱他作「亭林先生」。他原是明末秀才,清兵入關後,他和南方許多仁人志士,參加了抗清行列。失敗後,他遊歷四方,聯絡復明,最終壯志未遂,便在陝西華陰縣定居,著書立說。他與黃宗羲、王夫之並稱「明末三先生」或「明末三大思想家」。
顧炎武一生致力於學術研究,留心於經世致用之學。他「自少至老,未嘗一日廢書」。他對宋明所傳心性之學,深感不滿,主張「著書不如抄書」。晚年側重經學的考證,考訂古音,分古韻為10部,認為「讀九經自考文始,考文自知音始。」著有《日知錄》、《音學五書》等。他是清代古韻學開山祖,尤對切韻學更有貢獻。
顧炎武學術的最大特色,是反宋明理學的唯心主義的玄學,而強調客觀的調查研究,開一代之新風,提出「君子為學,以明道也,以救世也。徒以詩文而已,所謂雕蟲篆刻,亦何益哉?」所以他強調做學問必須先立人格:「禮義廉恥,是謂四維」,提倡「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學者錢穆教授曾表示,顧炎武的理想最值得注意,是對風俗的重視,正因他論政多着眼於風俗人心。他十分針對明末空疏的學風,提出「博學於文」、「行己有恥」作為立身行事的最高標準。他恥於講空虛玄妙的天道性命,而在積極於天下國家大事。所謂「文」者,也是經世致用的有益學問,合乎「明道」、「紀政事」、「察民隱」等原則。因此,他所著的《日知錄》除講求治學的實踐外,更認為改造社會在於移風易俗。他說:「目擊世趨,方知治亂之關,必在人心風俗。」 (《亭林文集·與人書》)
故此,錢穆教授認為顧炎武論史,尤重風俗。亭林指出「士人有廉恥,則天下有風俗」,而「不廉則無所不取,不恥則無所不為,人而如此,則禍敗亂亡,亦無所不至。」所以他不喜空談心性,卻極重視人的道德生活,就是「行己有恥」。他的主張,正是針對當時的社會風氣,以及以歷史的興衰為證據,指出風俗的重要,與「亡國」和「亡天下」有密切關係。所以錢穆在闡述顧炎武的學術思想時,一再提醒大家要注意他尤重風俗之因。
顧炎武說過:「蓋天下之治亂,本之風俗;風俗之盛衰,由於一二賢知之士。天下興亡,匹夫固宜有責,亭林所唱行己之教,大體如是。」他在明末時曾加入「復社」,反對宦官擅權,證明他深知明代中央集權所帶來之種種禍患。
清兵南下時,他曾在蘇州組織義師抗清,亦證明他不接受異族入主統治。所以他知「亡國」,只是易姓改號,但「亡天下」,則是文化道德淪亡、綱紀倫常崩潰,那就是全民族的命運了。故此他提出改造社會,及謀求理想政治的主張—即「整頓風俗」和「郡縣分權」的主張。
他所提倡之整頓風俗,以教化綱紀為關鍵,以移風易俗為大要。據錢穆所標示,包括:
引獎厚重:以崇厚重之臣,退輕浮之士;
貶鄉願:老子之學與孔子之學乃似是而非;
倡耿介:提倡堯舜耿介之道;
尚廉恥:因廉恥是正立人之大節。
至於推動「教化綱紀」,原則在於「立名教」,即引導天下人愛「名」,「以名為利」,培養出忠信廉潔的風俗,就改造了社會的風氣。他想藉「清議」作為輿論制裁,約束人民行為的力量。這樣,縱使天下大亂,若人心風俗仍能維繫,也不至於土崩瓦解,陷入「亡天下」的絕境。就算短時期的「亡國」,也有希望救補。
這方面的理論,正反映他針對出明亡之因,在於風俗之壞、貪污之害,以及他念念不忘的異族統治之恨。故此他經常提及對外武功鼎盛的漢朝,多方面提倡漢學,而貶斥害得明亡的宋代理學了。
錢穆亦論及顧炎武的政治理想,「則有郡縣分權及地方自治之主張」,因他覺得宋亡與明亡,有很大程度的相似,皆是「一兵之籍、一財之源、一地之守,皆人主自為之也。」這是太過中央集權之弊。他提出一種將封建、井田、宗法、學校調和折衷的方法,希望「寓封建之意於郡縣之中,而天下治矣。」這就是他所創的《郡縣論》。
顧炎武為何認定他這套理論可成功解決中央集權之弊呢?原來他還有一套「人性自私心理」的邏輯,去輔助和支持這個理論的。他認為「天下之人各懷其家,各私其子,其常情也……用天下之私,以成一人之公而天下治」即是若縣令把所轄之地、所管之民,皆如其「私有」,他必愛之、護之,不會再出現「王仙芝、黃巢之輩,橫行千里,如入無人之境也」。
大家可以看到,顧炎武雖然有一定的政治抱負和邏輯,但在經世濟民的背後,仍是封建的思維與立場。
●雨亭(退休中學中文科教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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