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鐵銹新鮮》：對東北敘事的一次消解

《鐵銹新鮮》

作者：阿郎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鐵銹新鮮》是小說家阿郎第二部中篇小說集，近日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全書共收錄了作者創作的五部中篇，書名頗能代表整本書的氣質：鐵銹意味着時間與年代的作用，其粗礪與強烈在抵抗着遺忘，而新鮮則標誌着冷冽與疼痛，是記憶復活所製造的撲面而來的呼吸感。

以這本書為標誌，阿郎的故鄉寫作展開了一幅更大的畫卷。《鐵銹新鮮》依舊有富拉爾基、安城這兩個熟悉的地名，依然有耿隊（刑偵隊長）與我（民警身份的講述者）這兩個常態人物，雖然書中故事偶有時間標註，但在閱讀感受上，人物與情節是超越了時間與地域限制的，那些在新世紀前後沉浮的人與事，像是發生在當下。同樣，那些眼前就能耳聞目睹的，也彷彿墜入二十多年前的時間海裏，這或正是東北文學的特點之一，依賴時代賦予的符號與元素敘事，又往往能擊穿時代，看到多年不變、忠誠的、甚至是頑固的生活與思維模式。

五部中篇中，與書名同名的《鐵銹新鮮》，以一個車外彈煙灰的細節，讓一個錯綜複雜的案件暴露出驚人的真相；《風雪夜歸》分別以一個人的少年與民警視角，刻畫了一名中年女性美好與複雜的一面；《疼痛的秘密》說的是父親的秘密，兒子按照父親的請求，去尋找一個神秘的女人，揭開了一段貫穿大半段人生的純真戀情；《西邊有座山》中的小黃樓是個隱喻，進進出出，都是人情與權力的糾葛；《夜宴》寫出了婚姻尖銳破碎的一面，以此映照圈子與社會五稜鏡一般的光怪陸離。

這些故事之間，因為有同一城市、同一人物姓名的反覆出現，因而建立了內在的聯繫，不同故事互為表裏，也互為前後傳。阿郎在《鐵銹新鮮》的寫作中，更注重整體的呈現，在文字表層，貢獻一個通俗易懂的故事，在語言的暗指和情節的交織下，讓冰山逐漸上浮，只有閱讀到《鐵銹新鮮》屬於冰山底部的表達，才能夠覺察到東北文學受歡迎的根本原因究竟是什麼。

「《鐵銹新鮮》足以消化讀者對東北敘事的期待」，這句有關東北文學定義的推薦語，可以從兩個層面理解：一方面，《鐵銹新鮮》的確還有着東北文學標誌性的硬冷、殘酷一面，這讓小說集具有一目了然的標識度；另一方面，《鐵銹新鮮》開始「消解」東北敘事的主要特點，比如減少了對東北方言的依賴，去除了大量具有感染力的東北話，使得留存的方言得以更簡潔無痕地融入到敘事中，這本書還削弱了幽默感，書中讓人發笑的地方很少，但換來的是讓人沉思的地方變多；此外，有關暴力場面的描寫，也被大篇幅減少，內心衝突的激烈，取代了外化的肢體衝突，同樣讓人感到緊張。

在阿郎這部新作中，能感受到一種他寫作上的張力在進一步延伸。《鐵銹新鮮》中的緊繃與鬆弛是同步的，嚴肅認真與玩世不恭是並存的，幸福與絕望是同根生的，人物在激情與麻木之間是可以自由切換的……但悲涼卻是這幾個故事的統一底色，悲涼恰也與書名的寓意想通。在《漫長的季節》之後，讀者與觀眾對東北敘事已經有了清晰的認識，願《鐵銹新鮮》這本書寫東北的小說集，也能給喜歡這一主題的讀者帶來一些新鮮感。 ●文：韓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