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住了幾年的別墅有了新主人,我也開始裏裏外外地收拾東西準備搬家。

新主人喜歡我打造的花園,亦應承保留我最愛的那棵花樹,我便安心了,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叉叉。叉叉是閨蜜燕婷一手養大的寵物狗,自小與我家狗貝貝一起長大,與貝貝是情同手足的「發小」,那年燕婷夫婦外出旅行時託我照顧叉叉,叉叉因年邁體弱在我家逝去,被我安葬在花園一角。和燕婷商量之後,便決定將叉叉的骨頭挖出來,送回燕婷家的花園重新安葬。

與朋友清清談到要將小狗的骨頭挖出重葬,清清吃驚地瞪大雙眼,我和她說起自新石器時代就有的「拾骨葬」,她便釋然了。

我知道「拾骨葬」的時候剛上小學。那時和弟弟跟隨父親住在粵北山區,父親工作忙,顧不上管我們,到了假期我們便和其他小夥伴一起漫山遍野地亂跑,採野花、吃野果、追逐小動物……玩得不亦樂乎。一次追小松鼠時追到一座石頭山,驚奇地發現那座石頭山上的坑洞裏放着許多土盎,年紀小的孩子們覺得是尋到寶了,立刻就要動手翻看,被年紀大的孩子又吼又嚇地阻止了。回到家,就從大人口中知道那些土盎被稱作「金盎」,裏面裝的是死人骨頭,於是被嚇得很長的時間裏都不敢再跑到石頭山旁邊去玩。

年紀再大些,讀了更多的書,對「拾骨葬」就有了更多的了解。原來在新石器時期便有將逝去的先人埋入地下,待三五年後再挖出撿骨火葬。古越時代的俚人以甕為棺,亦是撿骨後「請君入甕」。成為「金盎」的甕,一部分被埋入地下,多被放在石頭山上,儒家傳統遵循葉落歸根、入土為安,不能挖祖墳,先人一旦葬下,再被移動即視之為大不孝。但從中原和北方向南遷徙的客家人卻又繼承了古老的甕棺葬,因為在長途遷徙的過程中,背着「金盎」到達新家園,或是將「金盎」暫時安放在石頭山上,到達新家園後再取回安葬,都勝過將先人的遺骨丟在路上。久而久之,「拾骨葬」亦成了客家文化的一部分,又從中衍生出了另一種的為了改變命運而將先人的骨頭重新「執起」,尋更好的風水穴位安葬。

如今粵地的「拾骨葬」有專門的「執骨」師傅,而把小狗叉叉送回牠自小生活的地方去安葬,我自己動手即可。然而冒着烈日揮汗如雨地掘地近三尺,我都沒能在葬下叉叉的地方找到牠的骨頭。

客家人的傳說裏有「蟻墳」之說——螞蟻大軍會搬來泥土把「執骨」後的「金盎」埋起來,那一片便是風水寶地。我找不到叉叉的骨頭,或許正是因為有螞蟻幫忙,牠亦喜歡這一處的風水,又或許牠早已與身下的泥土融為一體,回歸自然,便不需要「葉落歸根」,牠所選的地方就是牠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