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大清思】窮奇惡名昭彰 是惡獸又是惡人

上次筆者曾於本欄介紹了刑天神話形象的演變歷程，解釋了為何科幻電影《明日戰記》選用了《山海經》中的刑天來命名電影中的反派機械人。至於片中尚有另外一台同樣火力驚人的機械人，導演也從《山海經》中找到靈感，並為它取名窮奇。導演的決定似乎饒有深意，值得繼續與諸位讀者一探究竟。

導演曾於訪問中表示，在《山海經》芸芸怪物中選取窮奇，主要因為傳說中的窮奇「能聽懂人語，但不懂分辨是非」。這與片中機械人的特性非常貼合，只懂盲目接收指令攻擊既定目標，而不能判斷所執行的任務是否正義。的確，《山海經》形容窮奇喜好食人，與電影中機械人殺人如麻的殘忍個性相當匹配。惟《山海經》似未有提到窮奇「能懂人語」，那麼導演之言又有何根據？

原來，相傳為漢人東方朔所撰的《神異經》也有提及怪物窮奇，書中記其形「似虎，有翼能飛，便勦食人，知人言語」，相信上述的導演說法應源於此。不過，《神異經》中的窮奇行為更形惡劣，非但知道何謂是非，還惡意針對耿直之士：「聞人𩰖，輒食直者，聞人忠信，輒食其鼻，聞人惡逆不善，輒殺獸往饋之」，簡直是不可理喻、助紂為虐的兇殘暴獸。

窮奇惡名昭彰，本來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但可能出乎大家意料之處，在於史料中的窮奇竟並非是頭惡獸，而是遠古時期其中一位臭名遠播的人物名字。根據《春秋左傳》及《史記》兩本史籍所載，上古時代曾有四個原始部族，合共曾出現過四位「不才子」，分別名叫渾沌、檮杌、饕餮及窮奇。渾沌好做傷天害理之事，常與愚昧奸詐之流為伍；檮杌為人刁惡奸詐、冥頑不靈；饕餮貪圖吃喝錢財，任性奢侈；至於本文主角窮奇，則不講信用，喜造謠中傷賢德之人。其時，天下之人莫不稱他們為「四兇」，後來幸得古聖君舜打開四方城門，流放「四兇」，終使天下復歸太平。

除了作為惡人名稱外，窮奇原來也曾是古時惡地的代名詞之一。《呂氏春秋》收有《恃君》篇，該章主旨為論證君主存在的必然性。篇中曾舉出不少無君之地作為反面例子，其中談到鴈門之北（亦即「北狄之地」）有鷹隼、所鷙、饕餮、窮奇等地，多為無君之國。這些蠻荒之地的人民全都活得像禽獸，「暴傲者尊，日夜相殘」，作者藉此證明「國不能一日無君」的道理，呼應章旨。

後來，窮奇的形象一直繼續轉化，更脫離了典籍文字，走進現實的立體世界之中，成為觸手可及的驅邪神獸。囿於篇幅所限，留待下文再談。

◆ 歐亦修先生 香港恒生大學中文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