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記】我與協和醫院

何冀平

有人說，我的劇本都有房子，客棧、店堂、別墅、宮院……我是不自覺寫上去的，劇本需要「載體」，我常會用建築物，因為我喜歡房子，特別是民國的房子。在上海做事的時候，一有空就穿街過巷去找老房子，上海保留的多，北京拆的多。北京的協和醫院是一處老房子，離我的家很近，離我曾經任職的劇院也很近，是劇院的醫療單位，去得多看得多，留下深刻印象，成了與我有關的地方。

一部協和史，半部中國醫學史，1915年美國洛克菲勒出資成立中華醫學基金會，出巨資購買了協和醫學堂和豫王府，開始籌建北京協和醫院。豫王府是清太祖努爾哈赤的第十五子多鐸的王府，是清朝規模最大的王府之一，乾隆皇帝常來豫王府，還賜給王府一對石獅子。協和的建築師保留了中式拱頂和琉璃瓦，為免越制，明黃改為墨綠，建造了宮殿式的醫院建築群。

1921年9月，醫院舉辦開幕典禮。9月是北京最美的季節，不再塵土飛揚，「青黛色的西山屹立於遠處，近處的景山上綴着精美的寶塔。還有宏偉的皇城牆門，金色屋頂的紫禁城。綠色琉璃屋頂的豫王府（協和醫院），相比之下毫不遜色」。

洛克菲勒家族20世紀初在遙遠的東方播下一顆西方醫學的種子，綿延百年。協和醫院見證了中國現代醫學的進步，尤其是對中國公共衞生事業的建樹和醫學精英的培養。協和醫院培養出張孝騫、林巧稚、曾憲九、吳階平、諸福堂、黃家駟等一批醫學大家。我有幸在醫院毗鄰的和平餐廳，見過林巧稚，她獨自優雅地吃着西餐；吳階平和家翁是好友，曾在北京香港兩地進餐，笑談過往；我也去過黃家駟的別墅，在協和醫院醫學專家的住宅群，從協和醫院門診大樓過馬路往南第一條胡同，路北，一色一樣的磚石兩層獨棟別墅群，是大醫生們的住所，這是在興建醫院的同時，建立的協和別墅區，建立者知道，醫學專家才是支撐醫院的支柱。

我的中學同學好友吳北玲也住在這個別墅群裏，她的媽媽是協和醫院住院部護士長。有一次她神秘地告訴我，她媽媽所在的住院處，病人餐裏有一道菜叫「全家福」，什麼好東西都有，特別好吃，我就惦記上了。可是我什麼病都沒有，怎樣才能變成病人住進醫院，去吃好吃的呢？於是，吵着要做「扁桃體切除」，家裏寵愛不得不依從，我真的住進了協和。可惜的是傷口在咽喉，疼得什麼也吃不下，別說「全家福」了，連喝水都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