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書,羅琅編得不錯。 作者供圖

黃仲鳴

少年時狂看武俠小說,不限於我是山人、齋公、金庸梁羽生。其中有個牟松庭,他的《山東響馬傳》,也讀之有味。後來,才知這位牟先生,就是高旅另一個筆名。他的武俠小說,已脫當年流行的技擊小說,可說屬於新派。於今的武俠史作者,只稱1954年的梁羽生,才是新派之始,其實謬矣,這怎可忘記牟松庭?高旅的武俠小說,始於1952年,梁羽生、金庸冒出頭後,他才輟筆,不寫武俠矣。原因不明。

翻羅琅編的《高旅卷》(香港:天地圖書,2015年),卷前有導讀,分別從高旅的三大類作品入手,即雜文、小說、詩。這三類,我都有瀏覽,《高旅卷》選錄亦恰當,可惜未選《山東響馬傳》,或者《紅花亭豪俠傳》,實屬遺憾。當然,歷史小說《杜秋娘》有節錄,已佳。

在高旅三大類作品中,他的雜文最令我驚喜,例如〈從八股文說起〉,見解另異,他說:「明清以八股文取士,據說是箝制了士子的思想,所謂代聖人立言,不能越出範圍,這就害了人,而它的破題、承題、起承轉合那套規格,實是桎梏云。把惡水一股腦兒倒在八股文身上。」

他指出:「現在見到凡是規格式的文章、演說,而內容又認為是陳腔濫調的,便給它一個雅號:八股。其實八股文不過是一種形式,猶之駢文、律詩之有一定格律,本身不成為罪狀。至於『代聖人立言』,倒是士流墮落,為了迎合上意,易於取錄的投機法門,自成習慣,便誤以為八股文在明代創行之初,就有這種規定,清代學者就如此,今日不過承其餘緒罷了。其實即使沒有八股文,他們也會逢君之『喜』的。」

八股文只是「格式」,罪不在它。我想,正如有些淫詩穢詞,罪不在詩詞的規律,而是內容也。

又如〈功臣和功狗〉,更見「標異」,他說劉邦、朱元璋做了皇帝,為何大殺功臣?高旅便說:「姬氏亡殷,李氏亡隋,何嘗大殺功臣?」那是為了什麼?高旅比喻說:「這可能與出身有關,叫化子拾到了金洋鈿,據為己有,時時在提防被人搶去,那心態恐怕比一般人更為強烈。一念之『差』,便『差』到了大殺功臣這一行當裏去了。」

又如〈包天笑是鴛鴦蝴蝶派嗎〉,這問題素有爭議,包天笑聽了便笑,認為據此說的文史學者是「喬太守亂點鴛鴦譜」,要那些人指出他的作品,有哪幾篇是鴛鴦蝴蝶的?

包天笑雖然否認,但新出版的中國文學史,「一貫其舊」,仍將他當作鴛蝴大將。奈何!

羅琅說,高旅的詩詞亦一絕,可惜被人「忽略」,我讀了,也覺不輸雜文,且看這首:「為覺胸中奇氣少,方謀鞭底響雷多。夫人買盡宣城紙,字屬塗鴉又奈何。」

他胸中的奇氣非少,而是每見奇高。他以時事入詩,不避「雜文」,已是「奇氣不凡」了。

高旅,是我以前「忽略」的一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