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中】母親的百合花

鄧達智

明天生日。

每逢4月，總想起母親在世，望門前花槽跟我細語：百合花蕾豐滿，花開時分，靠近你的生日……

父母在，家仍是家。

父母去，家是各自的個體。

若然兄弟姐妹間有人願意服務，負責統籌，年、節或各自生日，家人出國，回家探親，仍可一聚，這個家仍具凝聚力。

不然，都成為年長孤兒。

數年前，鄰居提議我們清理花槽。在眾多花花草草和大棵遮蔭楊桃樹及舊屋拆卸的長條大塊麻石板間，他們看到蛇、鼠、雜蟲的痕跡……保持鄰舍關係平衡，Order立接，即請散工協助清理。未曾細心審視，當時盛夏，過了百合開花期，草本的外表萎縮，核心的種子潛歸泥土中，自己疏忽未加保存。

來年仲春，每天出入途經花槽，總覺有些不對勁，靠近自己生日，終於醒覺，母親的百合花種子，在清理花槽時，也同被清理了。

這之後，再也沒在花槽重新種植百合花，來到每年生日前後，只好從過去拍下的照片憑弔母親生我經歷的苦難，憶念她對我們和花草樹木的愛惜。

感恩朋友，借生日聚會，正常情況從3月底開始，正日在4月下旬，延伸到5月初，慶生餐聚排得密麻麻，生日蛋糕切個不停。

疫情期間，政府曾規定嚴禁晚巿，只容許4人共桌。那年因此從3月中，一直吃生日飯至6月中，共吃58餐，原本隱隱現形的六塊腹肌，慘不忍睹變作單一大塊！朋友更笑話：人家過生日，閣下過的何止生日月？簡直是生日季……

童年歲月，村居生活簡樸，逢小孩生日，祖母母親為我們燒開水，煮兩隻雞蛋，也不講究染成紅色（那些年，他們已有顏料化學物質不健康的意識），童稚的我們已經樂不可支，感覺自己在那天分外特別。

稍長，家中煮雞慶祝，起碼一隻大雞髀，盛放湯碗或碟裏，放置我們面前，大口大口咬着，自口欲感覺幸福。

歲月悠悠，生日，思念，再無物事可超越母親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