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在書店看到余光中一部新書：《世界在走，我坐着》（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23年）。書套介紹說：「本書是余光中先生臨終前親自審訂的散文集，展現了先生對生活永不熄滅的熱情，對故園矢志不渝的懷戀。在大陸，余光中是家喻戶曉的『鄉愁詩人』，是流落異鄉的文學種子；在台灣，他是一代文人的引路者，是『大師眼中的大師』。」

既是「親自審訂」，那書名應是他的「自訂」了？是否出自集中一篇的一句，翻查找不到，但覺得不錯。於今，世界依然在走，余先生卻已化為一縷英魂，在天上逍遙遊，俯看這個煙塵紛擾、不斷在走的世界。

我在學府教授寫作，余先生的文章，是我最喜的推介文，也將多篇列作範文，要學子觀摩。每個學期的作業中，總有一兩篇是寫得不錯的。而學子讀了余先生的文章，都能從他的文字中吸到營養。

這書分為上下編。上編題曰「風箏與線」，收文有《望鄉的牧神》《蒲公英的歲月》《聽聽那細雨》等，都是我青年時耳熟能詳的篇章。第二章「車輪與路」，收文有《落楓城》《四月，在古戰場》《憑一張地圖》《山色滿城》等，是余光中的「強勢遊記」。文字仍是那麼引人入勝。這章的題詞是：「九月間，到半山去看白楊林子，在風裏炫耀黃金，回來的途中，繫一枝白楊在汽車的天線上，算是俘虜了幾片秋色。」

無論用詞遣句、意境，都是一絕。

下編「我看見風的去處」。第一章「沒有盡頭的歌」，收文有我最愛的《逍遙遊》《九張床》《我的四個假想敵》《記憶像鐵軌一樣長》等。第二章「永不熄滅的光」，收文寫了葉芝，說他「老得好漂亮」；寫卡萊爾、夜讀叔本華、記他的老師梁實秋。他說：「梁先生最恨西化的生硬和冗贅，他出身外文，卻寫得一手道地的中文。一般作家下筆，往往在白話、文言、西化之間徘徊歧路而莫知取捨，或因簡而就陋，一白到底，一西不回；或弄巧而成拙，至於不文不白，不中不西。梁氏筆法一開始就逐走了西化，留下了文言。他認為文言並未死去，反之，要寫好白話文，一定得讀通文言文。他的散文裏使用文言的成分頗高，但不是任其並列，而是加以調和。他自稱文白夾雜，其實應該是文白融會。」

「文白融會」正是余光中文字的特色。

不過，遺憾的是，余光中這部「親自審訂」的書，沒有選我最愛的《鬼雨》。這也是我推介給學生閱讀的範文。我說，在學識和用詞上，難望余光中的項背，但在結構方面，值得學習。文分四段：

一、收到醫生的通知，他的小寶寶不行了。

二、上課時心繫兒子，授課輒想及他的死。

三、雨天上山埋葬小小屍體。

四、信一封，寄給遠在美國愛奧華的朋友，述及小兒之死。

每段獨立，但都涉及小兒之死。我強調這技法值得學生觀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