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美美

某夜群中吹水，身在世界各地的大家忽然聊起彼此的美食。有個4年沒來香港的朋友伴着月色發出靈魂讚美：「我天天吃你港的牛腩河都不會膩！」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深夜記憶中的美味總是格外有殺傷力。小狸一邊自豪，一邊暗忖：近幾年一直控糖鮮碰精細碳水，牛腩河，倒也真是好久沒吃了呢，必須馬上安排。

吃貨一念起，誰也攔不住。次日一忙完手邊事，小狸便興沖沖開始上網搜索去哪裏吃這碗牛腩河。但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從銅鑼灣到中環，港島最繁華熱鬧的一片區域，正經經營港式牛腩牛雜粉麵的店家竟不超過十間，當中還包括惡評如潮的那種。這讓小狸着實震驚了，因為來港20年，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門口玻璃窗下架一口大鍋，永遠冒着熱氣騰騰的牛腩牛雜的港式粉麵店，是小狸最穩固的記憶之一。可一晃神的功夫，它們都去哪了？

港式牛腩粉麵以清湯腩最為特色，這讓小狸想起有30年歷史、號稱清湯腩始祖的大利清湯腩，鼎盛時開有3間分店，黃底黑字的招牌醒目又神氣，這麼多年一直像「眼前花」一樣活躍在港島人們的視野中，它又去了哪呢？一查，2022年光榮結業。而搜索結果後，還真有這樣的資訊：香港竹昇麵鼻祖永華麵家，2018年結業；港片朝聖地、位於尖沙咀廣東道跨越了半世紀的中國冰室，2019年結業；1928年開業的香港老牌西餐廳 Jimmy's Kitchen，2020年結業；106歲的灣仔春園街楊春雷涼茶，2020年結業；遊客集體回憶許留山，2021年結業；屹立銅鑼灣40年、米芝蓮連續6年推薦的蛇王二，2021年結業；於西環經營逾50年的祥香茶餐廳，2022年結業；灣仔55年老字號大榮華，2022年結業；擁有濃郁港式風情、位於港澳碼頭對面有69年歷史的海安咖啡室，2022年結業；開業逾半世紀的陵發潮州白粥，2022年結業；百年歷史蓮香樓，2022年結業；開業超過30年的有利食品公司，2022年結業；45年老字號美味廚，2022年結業；60年打冷老字號南記飯店，2023年結業；60年深水埗糕品老店坤記甜品，2023年結業；二戰前就開業了的旺角富記粥品，2023年結業；深水埗70年老字號長發麵家，2023年結業；經營超過30年的飲食集團Castelo Concepts，旗下9間餐廳2023年全部結業；全港最老甜品店、擁有168年歷史的源記甜品專家，2023年結業……

香港的小店在結業時流行在鐵柵上貼個字條，自嘲一句：「光榮結業，有緣再見。」而「就此別過」得多了，即便再灑脫，也讓人觸目驚心又不勝唏噓。結業的老店，帶走的不止是一家店舖，還往往是一門絕學和傳承，更是一份人情。竹昇麵非遺技藝、豆腐專家、牛腩秘方、中式長衫、手雕麻將……這些曾經活色生香的行業，那些數不清的街坊故事，組成了真正的百年香港。而這一切，卻正像那碗牛腩河，在迷茫中不知所終。 （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