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我今天從武漢回杭州。火車在經過舉水河的時候,透過車窗,我看到兩個穿着藍色衣服的人,一個蹲着,一個彎腰看着河水。我立刻聯想起了一起兇殺案的現場。因為在我們常看到的偵探影視劇中,經常被設定的一個場景就是在河邊,有人在那裏發現了一具屍體,並由此展開了一個關於兇殺案的調查。
為什麼要讓屍體出現在河邊呢?我想,一個河岸,每日河水滾滾而過,永不停歇。任何一個被裹挾到此的屍身都有可能順流直下,忽然就擱淺在這裏了。你簡直無法知曉它的來處。因為每一個河水沿途經過的地方都有可能是兇案發生的現場。也就是說,一個人也許為了毀屍滅跡,就將他殺死的人扔到河水當中,以至於當這個被害人被發現的時候,早已離開了他死亡的地點。當然,也有可能會簡單點,屍體不是被水沖到這裏,而是兇殺案就發生在附近。不過,我想討論一具浮屍更有意思。因為這樣的話,這個河水就具有了一個意向,它通過切斷一個可見的場景,使屍體進入到一種無來源性當中。
同樣的切斷來源還有別的修辭,比如讓這具屍體腐爛掉,沒有證明身份的文件。最殘忍的情況甚至還要肢解這具屍體。無論如何,一具在水邊的屍體使人懷疑它是從別的地方沖上來的。
這讓我想起了那部《白日焰火》,當中有一個懸念,是全國各地忽然同時發現了幾段被肢解的身體,結果這些屍體的碎片居然來自同一個人。警察對此十分不解,不明白兇手是怎麼做到同時出現在不同地方。結果最後懸念的解答卻那樣簡單。原來,兇手將肢解掉的人分成不同部分扔到了一列列的運煤車上。然後,這些開往不同地方的運煤車就將這些碎塊帶到了各個地方。在這裏,列車擁有了與河水同樣的作用。它完全切斷了一個空間與這具屍體之間的聯繫。一個叫做屍身的在場構建出了一個叫做兇手的缺席。
在這個過程當中,這個水和這列車就成了一種阻斷關聯的關聯,一種反關聯性的關聯性。它帶來了一個目標,而不是一個結果,在這個關於目標的追尋當中,確認身份成了最重要的事。因為據說兇殺案十之八九都是熟人所為。但是這個兇手何其聰明,他懂得用阻斷行為隱藏掉死者與自己相關的那個居所。或許他的痛下殺手出於無奈,被他所殺之人罪大惡極,他出於無奈才不得不殺了他。
但是,殺人動機的正義或邪惡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無論如何他得隱藏這個動機。不然他也不會去殺人。於是,他相當於是用一種叫做殺人的阻斷行為保守了一個秘密。然後,又用棄屍大河阻斷另一個叫做殺人的秘密。切斷在這裏成為了一連串行為的根本思維方式,而它是被有意為之的。河流或者那列火車因而脫離了它作為一種關聯性這樣的慣常認知,具有了切斷的意涵。但是,這種切斷並非真正的不關注關聯,恰恰是利用了一個河流本身的關聯。讓一個兇殺案隱藏於眾多可關聯的地點當中,以隱藏真正的動機。這動機多半是不可告人的,它被隱藏在貌似自然關聯的虛假對應關係當中。你不能否認河流流經各地這個事實,但你也不能說這條河流流經的各地都是兇案現場,因為兇案只能發生在一個現場。這也就是說,除了其中一處,其他關聯都是虛假關聯,其他河流流經的地點都是無意義地點。斷裂遂成為關聯性的一種用法。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