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希區柯克有一部很有名的電影《後窗》,當中的男主角因為受傷,必須整日呆在一個小房間裏。儘管生活平靜,還有一位美人常伴左右,可這位仁兄並不滿足,總想着自己那些充滿刺激的野外探險,因為他是一名攝影記者。

希區柯克似乎特別鍾情於禁錮與冒險這組矛盾,在他的另一部《驚魂記》當中,一個可憐的年輕人因為從小就受到母親嚴密的監禁、責備和否定,他非但沒有在成年之後逃離這個家庭,反倒更加依附這位作為強者的母親。為了緩解自己的境遇,他讓自己的精神分裂成兩個人,一個是受壓迫的、軟弱的自己;一個是佔據強勢地位、具有破壞力的母親。當他有可能被愛情拯救的時候,他那個有控制的人格就會跑出來,阻止他出去。不過希區柯克沒有責備這種無法行動,因為嚮往卻不行動的這個矛盾心理倒似乎是為了避免自身的某種缺陷。在前一個例子當中,這個缺陷來自於肢體,在後一個例子裏,這個缺陷來自於性格。

甚至還有一類人極力讚美這種禁錮狀態,他們中的佼佼者就是大仲馬。在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當中,有一個人物唐泰斯,他被囚禁在一個死牢裏,但這卻成了一件幸事。因為大仲馬在這裏為他安排了一位室友,這位室友極具智慧,非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且就在你與他進行了深入的交流之後,他甚至會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就是他有一份藏寶圖。在這裏,這位智者充當了一個窗口,帶來了知識與財富。或者可以說,知識就隱喻着財富。因為唐泰斯在逃獄之後整個人大不相同了。

這些關於自我拘禁的故事當中最重要的,或者說賴以不行動的就在於設置一個窗口。《後窗》裏主人公的照相機、《驚魂記》裏隱喻着外人到來的旅館,還有唐泰斯的囚友。連前些年那部改編自印度哲學書的《少年派的奇幻之旅》也是如此,少年派分明被海難困在船上,這船上發生了親人死去,吃人種種可怕的事,可當他講述起這件事時,他卻將漂流、人性等等都隱喻成風光與動物,因此這個童話非但不再那樣可怕,反而顯得很美。

所以,一個叫做禁錮的狀態在一種美化,或者脅迫,亦或是無奈當中,均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不行動擁有一個理由。佛洛伊德把這種不行動看成是人的一種精神自洽。基於這個觀念,佛洛伊德寫出了《夢的解析》,專門談論夢作為一種慾望之窗的本質。在他看來,夢的出現正是為了緩解某種不能行動的悲傷。因為,夢境中一旦完成了這件事,無論結局好壞,現實就不必去做,反正在夢裏已經做過了。而美國人甚至在人的這種自我禁錮當中尋得了商機。他們發現只要給孩子塞上乳房,孩子不再哭了。於是就發明了用於咀嚼的奶嘴,這一發明居然真的有用。可見在很多時候,獲得並不見得是真正的獲得,糟糕的是它卻能夠替代真正的需要。

至於說到窗口和自我禁錮的當代對應,自然是這近在眼前的屏幕了。我們日復一日的瀏覽着各種網絡信息,一刻也未獲得安寧。但奇怪的是,人人都離不開這個電屏幕,因為你一旦閒下來,就發現寂靜的可怕,尤其在你不想動的時候,就更加迫切的想要創造出一點聲響。甚至期待各種驚世駭俗的事。但正是這一切阻礙了你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