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尺門的辯護人》
作者:唐福睿
出版:鏡文學
「八尺門」鄰近基隆港邊,幼年時期的佟寶駒與父母和其他親戚、族人就住在山坡上的自搭房屋裏、違章房屋形成一聚落,這些台灣阿美人被人力業者自花東尋來、遠赴基隆,投入持續蓬勃發展的漁業。故事從佟寶駒的父親因為在工作上遭到苛待而持刀傷人開始,小說家不賣關子,開篇就告訴讀者這是一個和族群、階級有關的故事。儘管父親因傷人入獄使家中陷入經濟危機,佟寶駒仍完成學業、通過司法考試而成為公設辯護人、替犯下重大刑案卻沒有能力聘請律師的當事人辯護。
「海濱命案」的當事人為印尼籍漁工,不知何故而殺害船長一家,船長一家與佟寶駒一樣,同為阿美人並都來自八尺門聚落。然而,這並不是一個:雖然童年時期父親缺席,但主角奮力長大成為替族人爭取權益的老套成長故事。作者想要講述的情節更為複雜。
佟寶駒為命案犯人阿布辯護,希望可以推翻原先的死刑判決,在人權意識高漲的今天,無論支持或反對死刑的人們都相信自己站在人權的這一邊,支持死刑的群眾認為,死刑判決既是正義的彰顯同時也是為了遏阻往後可能的犯罪;反對者則以研究數據為本,指出死刑並無明顯的遏阻犯罪效果,而死刑的不可回復性將損害冤案犯人的權益。
在小說裏,作者沒有針對死刑存廢雙方的觀點着墨過多,各主要角色對此也並未顯露掙扎,一如今天大部分的人、對於死刑存廢這個議題早已有自己的洞見,讀者因此有餘力去感受這個複雜的故事,去了解自己原先可能不熟悉的人們的處境,例如因經濟所困而必須離鄉的少數族群、需要提防僱主性騷擾的外籍女性看護,以及隻身與大企業對抗的勞工。
佟寶駒的辯護人身份以及他的立場毫不意外地讓八尺門聚落的族人們反感,對他們來說,佟寶駒不是擺脫階級複製、值得效仿的榜樣,而是輕視族人、幫忙「外人」的出走者,儘管佟寶駒未因此改變立場,卻也無法改變這個不爭的事實:相較於企業主無疑處於弱勢的漁工們正在互相攻擊。無論漁工是阿美人或是外籍人士,他們都沒有得到合理的待遇,不只需要忍受糟糕的勞動條件,甚至在企業主的挑撥之下,接受加害對方的任務,弱弱相殘使得漁工們的處境更加艱難,也讓企業主有更多的籌碼進行犯罪。
隨着故事的進展,作者引領讀者們直面「弱勢者們」的黑暗面,卻也讓讀者看見他們的不得已而為之,他們的罪行確實於法不容,但人們願意理解他人的處境到什麼程度,卻是因人而異。
「我們應對他人的境遇同理得多深?」這或許沒有標準答案,在事件尚未發生時,我們甚至可以將之視為申論題,詳細地補充自己對各種情況的看法。但像是為了提醒讀者們現實的不可迴避一般,作者在故事的尾聲朝讀者扔下是非題炸彈:為了更好的世界,你願意犧牲到什麼程度?是否能夠將他人的生命視作祭品獻出?
無論是否支持死刑,都很難否認死刑確實是一粗暴的刑罰,但上述問題卻也帶着殘忍性質,「當一個能夠接受廢死的社會需要透過犧牲部分人命才能夠實現,這樣的社會是否依然可欲?」將是相關倡議者需要面對的課題。而無論立場為何,溝通都是人們實現更好的社會所不可或缺的一步,在此之前,我們所需要做的或許正如小說家在此書中所做的努力:認識和嘗試了解他人的處境。◆文:陳紫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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