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位大文學家的廟碑上,劈頭起筆兩句就是「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氣勢豪邁,筆力千鈞,令人眼前一亮。

執筆者,是大文豪蘇軾,而究竟誰人可得到這位大詞人肯為他撰文呢?原來這位就是唐代大文學家韓愈。

韓愈一生主張「文以明道」,更致力推動古文運動。他的詩文造詣,與柳宗元並稱「韓柳」,成「唐宋八大家」之首。蘇軾是於北宋元裕七年(1092年),受潮州知州王滌的請求,替潮州重新修建的韓愈廟撰寫碑文,就是這一篇《潮州韓文公廟碑》。這兩句的意思是:一個普通人卻成為千百世的榜樣,一句話卻成為天下人效法的準則。大抵在蘇軾的眼中,他和韓愈都有相同的遭遇,都是向朝廷表諫忠言,而結果被貶。他被貶黃州,而韓愈更遠貶潮州。

正如韓愈所寫的《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最後一句:「好收吾骨瘴江邊。」這有如遺言之語,已非「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這些路途崎嶇、前路茫茫可比。蘇軾稱讚他「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勇奪三軍之帥」。這些說法都是有根據的。他在中唐時期之所以能成為一個標杆,是他能一貫地秉承着儒家的傳統精神。他主張「文以明道」,即文章應該合乎儒家正道,宣揚貫徹孔孟之言。

韓愈,字退之,河南人,自稱郡望昌黎,世稱韓昌黎。死後謚文,故又稱韓文公。他所寫的《師說》,明白顯示地說:「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要知道當時社會上流行「恥學於師」那不重師道的風氣,韓愈慨嘆「師道之不傳也久矣!」以孔子為聖人,尚且學無常師為例證,引申出「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的結論。

韓愈時任四門博士,卻能以非凡的勇氣來批評時弊,弘揚師道。他倡導能者為師的原則,強調必須通過從師學習才能明道。他勉勵後學者多學古文,不要自視清高,不要染上社會劣風,可說是「道濟天下之溺」。

「忠犯人主之怒」

他剛正之作風,就令他「忠犯人主之怒」。他看到唐憲宗想通過敬佛禮佛來祈求國泰民安、國運昌盛,而讓太監從法門寺把指骨舍利迎入宮中,供奉一段時間後再送往各大寺廟,給官民禮拜。

這一下子又造成一大盛事,令很多人過分投入,甚至有人不惜傾家蕩產和自殘身體,還說是可以體現自己禮佛之心。這歪風是皇帝掀起的,上下官員跟風附和,只有時任刑部侍郎的韓愈對這情況很反感,他犯天下之大不韙,上書《諫迎佛骨表》,勸憲宗理智一些,不要把佛骨迎入宮中。不過,這諫表令憲宗勃然大怒,認為是在詛咒他,將韓愈貶往潮州。

韓愈反對的並非佛教,他反對的,實則是不良歪風。他在潮州時,就與六祖慧能的四傳弟子大顛禪師結成好友。他解釋過,在當時當地,只有大顛禪師才有跟他相交流的知識水平和格局視野。

他在潮州雖只有短短八個月,卻有很大的政績。他興利除弊,力辦教育。一篇《祭鱷魚文》,雖太富傳奇色彩,確也收安定人心之效。難怪潮州百姓為他建廟碑,將流經的主河稱為韓江,筆架山改名為韓山。

「勇奪三軍之帥」

至於說他「勇奪三軍之帥」,也是有根據的。他在潮州政績不俗,憲宗又寬恕並召回了他。到了穆宗年間,因他曾任穆宗仍是太子時的老師,甚得重用。當時大將王庭湊殺了成德軍節度使田弘正,自稱成德軍節度使留後,再興兵吞併其他州郡。

這是公然的叛亂,朝廷又自知無力平亂,只想派人去安撫和游說他不要妄動。穆宗想到:論口才、論一身正氣,非他的韓老師莫屬。韓愈聽了即一口答應,並即時動身,怎料他剛離開朝廷,元稹向穆宗嘆息一句:「韓愈可惜啊!」意思是韓愈此行可算是凶多吉少了。

穆宗聽後感到懊悔,他也不忍送老師去冒險,所以派人去追韓愈,勸他去到鎮州,在叛軍外圍看看就行,若事不可為也就算了。怎料韓愈毫不猶豫,直趨叛軍營中,向王庭湊分析利害關係,曉以大義。

王庭湊見他隻身而來,正氣凜然,毫無懼色,雖說殺韓愈這一介儒生易如反掌,但也怕亂了軍心,只好畢恭畢敬地把他送回去,並交還了所侵奪的一州。

韓愈的浩然正氣,的確為人景仰!

◆ 雨亭(退休中學中文科教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