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不老，是不少古代帝王的夢想。畢竟江山如此多嬌，確實有教人徘徊不去的理由。不過在中國民間故事裏，長生，除了是道家修仙的志業、善者的報償，有時也被呈現為一個無法實現的願望，折射出人的虛妄。秦始皇派徐福攜數千童男童女尋訪仙山，最終一無所獲；嫦娥即使成功飛升，卻是「碧海青天夜夜心」，寂寞地在月宮裏追悔莫及。

古今中外不乏長生幻想

當然，無人知曉真正的長生究竟如何，但這並不妨礙說故事的人繼續編故事。長生的話題之所以能一寫再寫，多少是基於人對於無盡的時間的興趣。

《莊子》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人類的生命是有盡頭的，最多不過百年。如果擁有無限的時間，那麼就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好人在話本的仙界裏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固然是皆大歡喜的結局；然而，在當代的流行文化裏也有不少故事是由不快樂的長生者開始的。

例如，荷里活電影《吸血迷情》裏，就強調路易意外地變成吸血鬼後，雖然擁有永恒的生命，但卻時時被空虛和無聊所淹沒，自厭並渴望着寂滅。而韓劇《鬼怪》的主角金信，最初之所以要尋找人類新娘，也全是為了早日結束無限循環的生活——當管家和認識的人陸續去世，擁有不死之身的他唯有搬去別國重新開始，等待另一輪無聊的重複。「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雖然長生者擁有無窮的時間，卻無法令時間停止或倒流。在這一點上，長生者所累積的遺憾或許比凡人更多。

在漫長的時間中旅行，目送友人一一離開，會是怎樣的心情呢？近期動畫化的日本漫畫《葬送的芙莉蓮》寫的正是這個問題。

在故事的開端，精靈族魔法使芙莉蓮與另外三位夥伴一起完成了十年的冒險之旅，並約定在五十年後重聚，再共看一次流星雨。對人類來說很長的十年，對於長壽的芙莉蓮來說只佔生命中很小部分，五十年之約也是輕鬆簡單。半個世紀後，芙莉蓮一一送別老病的夥伴，與徒弟重訪舊日冒險之路。她偶爾被眼前之事勾起前塵，方發現自己在十年之旅中錯過了許多東西，並明白到當年微不足道的「短暫」旅行，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已改變了她的生命。

有別於一般熱血的魔法冒險之旅，《葬送的芙莉蓮》以「追憶」為核心，時時流露出惆悵的氛圍。時過境遷的恍然與情動，這不禁使人想起岩井俊二的《情書》中那一場失之交臂的初戀。「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而較為積極的是，當錯過的已然錯過，一切不可能重來，芙莉蓮可以做的是珍惜眼前的生活，延續勇者夥伴精神，傳承給下一輩。◆ 郭詩詠博士（香港恒生大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