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我向來喜歡逛超市,尤其在主管過一段時間市場部之後,我對於工業主義內部的審美要求有了足夠多的了解,就十分明白那些商品上的標籤也好,地鐵戶外各處的廣告也罷,都有一個一以貫之的邏輯,那就是根據產品調性去凝練出一個概念,再根據這個概念去投放相應的廣告。可以說,一切產品,但凡是大公司,都有這樣為產品賦予意義並塑造形象的行為。儘管有時候,在商品投入市場的過程當中,策劃活動會受到來自於老闆或別的什麼因素的干擾。

但是,新上架的產品總是十分醒目的。因為,每一個大型公司的市場部都有一個與之匹配的、十分龐大的設計部門,這裏幾乎囊括了所有全國最好的美術學院的高材生。他們一個個被蘋果電腦的大屏幕擋着,一門心思地沉浸在創作的狂想當中。也許直到幾年之後,他們的熱情會有所減退,但經驗會帶來另一種安全穩重的感覺。

我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就很熱衷於逛超市。在我眼中,這裏並不比上海每兩年舉辦一次的雙年展遜色,因為雙年展對於現代工業社會的反思正好需要一種商業社會勢均力敵的、來自於正面審美的較量才能展現一個社會立體真實的樣子。甚至你可以說,超市就是一座現代工業主義展覽館,隨着競爭的日趨激烈,民眾的審美意識、本土意識都在崛起,超市簡直算得上是工業主義文明和本土文化圖騰雙重意義上的最高潮,屬於本雅明機械複製時代藝術的討論範圍。

不過說來也怪,一邊我很喜歡去最精緻的購物大廈。另一邊,在採購商品的時候,我卻日趨迴避起那些包裝精美的產品。我更願意去菜市場採購原材料。最低限度,我也要買肉眼可見的、僅僅經過最簡單包裝的物品本身。現在的我,幾乎成了一個野人,我停留最久,購買最多的,是堅果、蔬菜、水果、茶葉,甚至是中藥。我會仔細挑好,看着商家或剁、或打粉。這些原材料讓我有種很強烈的、類似於回歸式的慾望。我甚至還為此買了一個白色的挎包,粗布的,很結實,可以裝很多東西。

至於那些擁有精美包裝的高價貨,我也依然喜歡,不過僅僅屬於欣賞範圍的——僅觀賞,不購買。似乎隱隱約約,我的內心有某種偏見在作祟,比如覺得它們都過度包裝了,或者是在溢價方面,甚至是在審美方面。總之,我是徹底的讓視覺和行為分了家。在生活裏,我是一位原生態的本質主義者。一個本質主義者最大的樂趣就是把一切冗餘都扔掉,只留下它最原始的樣子。

伴隨着這種購物的偏好,我開始買回很多置物盒,極盡簡約、原色與統一的美態,然後將我買回來的原材料裝入其中。再然後,我還愛上了做飯,會將自己買回來的原材料加工成某種美食。所以我想,我其實也不能算作是那麼純粹的一個崇尚自然的人,我僅是想讓自己來詮釋自己的生活。不是在別人詮釋的基礎上再去詮釋,而是從頭開始。我在這樣的生活當中感受到了發自於心的安寧。這生活當中的一切都是我可以理解並喜歡的。因此,我也喜歡上了這生活。為了這個喜歡,我便願意消磨時間去學習有關生活的一切,尤其是那些有關於創造的,比如做飯,逛家居市場,插花,這感覺真是棒極了。

因為原始生活,本就是從真正的原始出發,令生活成為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