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颱風夜，看宋代古裝劇。當聽到「邏輯」、「幽默」等西化詞句時，便不禁啞然。在那個時代，古人怎會說出這些話語？

邏輯，是logic；幽默，是humour。這裏且說說幽默。將humour譯為幽默，是林語堂的絕作。同一時期的文人譯家，有譯「歐穆亞」的，這是直譯；有譯「語妙」、「油滑」的，那是語譯，皆不足取。林語堂一出手，雖是音譯，但比「歐穆亞」勝得多了。既「幽」且「默」，盡在不言中。林語堂父親是個牧師，一次在布道演講時，看見台下的聽眾，男的在打呼嚕，女的在吱喳；林父笑說：

「親愛的女士們，聲音切勿太大，否則吵醒旁邊正在睡覺的男士。」

這就是幽默。林語堂的幽默感得自遺傳。有次在一個林氏宗親大會上，主人家要林語堂上台，講講林氏祖先的成就。林說：

「我們祖先有很多知名大人物，如林沖、林黛玉、林肯……」

聞者一愕，繼而會心微笑。林語堂成「幽默大師」，並不是胡亂封的。

在一本小書中，看到林語堂論幽默：

「有相當的人生觀，參透道理，說話近情的人，才會寫出幽默作品，無論哪一國的文化、生活、文學、思想，是用得着近情的幽默的滋潤的。沒有幽默滋潤的國民，其文化必日趨虛偽，生活必日趨欺詐，思想必日趨迂腐，文學必日趨乾枯，而人的心靈必日趨頑固。」

所以他辦《論語》、《人間世》、《宇宙風》等雜誌，提倡幽默文學，遂有「幽默大師」這個加冕。

這部小書《林語堂：人生小傳》，真是名副其實的「小」，書「小」文「小」，但彩色印製，精心編輯，勾出林語堂一生出來。作者是岑丕玉、洪俊彥，台灣新北市華藝學術2014年出版。

林語堂認為幽默並不是單純的搞笑或諷刺，而是一種洞達世情的智慧，一種從容不迫的態度。在一些會議和演講會上，我腦裏往往飄出他的金句：

「最好的演講應該要像女士的裙子——越短越好。」

「言簡意賅」遂成我的座右銘。

書中引林語堂在巴西演講時所說：

「世界大同的生活應該要住英國的鄉間，有一棟美國的房子，有個中國的廚子，日本的妻子，最好還有個法國的情婦。」

這就是「洞悉世情」的感受；是世俗的；當然，這不是林語堂的理想。他的生活理想是喝中國茶，抽煙斗。

林語堂是個創意發明家。他發明了中文打字機，是中國第一次使用拆字方法輸入的打字機，投資12萬美元，幾乎耗盡林語堂家產。但因時局的影響，未能量產。他在人生低潮時，幸好有蘇東坡。蘇東坡在顛沛的人生中，那種笑傲於不幸之外的瀟灑氣度，感染了他，令他在破產邊緣中熬了下來；也寫成了《蘇東坡傳》。

小書說他是一位以英文書寫而揚名海外的中國作家，也是集語言學家、哲學家、文學家、旅遊家、發明家於一身的學者。當然，他還是幽默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