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仲鳴
初讀流沙河的作品,是《莊子現代版》。據說,流沙河嫌莊周行文詭譎,立意玄奧,所以來個《莊子現代版》,拖古人到現代來講話。當年看了,深有體會,但只瀏覽,沒有進一步研究。
年前,對流沙河忽然喜歡上了,皆因看了他的《白魚解字》。這是他的手書,寫在稿紙上;不追求「解字」,單看他的書法,就有一番味道。再看他的《正體字回家》,更佩服他的學識、膽識。他那手書法,我是絕對學不來的。
昨日在書坊看到他的一部書:《做蝴蝶夢》,是他的「手書楹聯集萃」。一看版權頁,是2022年10月第一版,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其時,流沙河已逝(2019年11月23日,享年88歲),他這《做蝴蝶夢》是怎麼來的?
封面署流沙河著,吳茂華編。這吳茂華,原來是流沙河的妻子。她在〈編前語〉中說,流沙河自小喜臨帖,顏柳歐蘇都臨寫過,但未專屬某一派,盡力博採眾長而已。吳茂華說他的書法自具童子功夫。成年後讀書漸多,見識功力增,書法逐漸成風格。她評之為:「那是一種文人書法的俊朗風流,弱美,古艷,而不失鋒稜,筆意徘徊在唐詩宋詞的亭台岸柳間。」不錯,流沙河的書法另具一格,正如啟功的楷書,都有他個人的色彩。他倆的作品,我都喜歡。
書中收錄的楹聯,有不少佳句,而且淺白易懂,發人深省。且看:
「海邊迷程鯨擱岸
籠裏唱曲鳥思家」
他,為鯨嘆:「不知為什麼游到海邊來擱岸自找死。我說牠是旅途迷程,卻回答不出來是什麼原因使牠迷程的。」有此推測,「說這是鯨自殺,抗議海洋污染。」這「抗議」其罪在人了。
至於鳥,「在我們家,養得再好,畢竟不是鳥的家啊!」
流沙河自我感觸一番:「有時我覺得自己是迷鯨,有時又覺得自己是籠鳥,不禁悲從中來。」
他有諷世聯:
「天大地大不如款大
爹親娘親哪有錢親」
他也《自嘲》:
「懶照華髮憂日月
閒翻白眼看雞蟲」
流沙河年輕時,雖飽讀古詩古文,但嫌不夠時髦。新詩,才是時代的潮流,所以才做了新詩詩人。到年老了,才知當年的幼稚。1989年,他決意棄詩從文,這「詩」,當然是指新詩,認為自己過於理性,感性不足,「寫的詩只有骨頭,沒有肉的。」自認是個失敗的詩人。
退休後,勤握毛筆寫字,才鑄就《白魚解字》、《正體字回家》、《做蝴蝶夢》的手書作品。躲在齋中日月長,自得其樂。
他的新詩作品,有一首是相當聞名的,就是回應余光中《蟋蟀吟》的《就是那一隻蟋蟀》,這是一首鄉愁的作品,內蘊深刻。他逝世後,不少聞人都在朗誦他這首名作,以資送別。由莊子到蟋蟀到書法,流沙河就在我閱讀河流中流過,平淡的,沒有驚濤。眾友中,據云古劍是他的知己,但古劍久病在榻失聯,於今安好?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