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鬼才倫文敘》是我們少年時最喜讀的書仔，薄薄一本，煞是好看；尤其是倫文敘所作的詩聯，或鹹或不鹹，同學間俱吟得非常高興。這部「書仔」，記憶中有十八集，後來陳湘記將之合為厚厚一大本，易名《倫文敘全集》；再附上續集《天才倫以諒》，真的看得過癮之至。是童年最珍貴的閱讀回憶。

在《天才倫以諒》（倫以諒者，倫文敘之子也）〈前言〉中，作者襯叔說：

「拙著鬼才倫文敘一書，面世以來，蒙讀者熱烈愛讀，每集售書二十萬本言（以）上，風行一時，大有洛陽紙貴之感。」

書仔十八冊，每集銷二十萬本，總達三百六十萬冊。是否真有這銷數？襯叔有無作大？依我而言，將它七除八扣，銷數亦可觀。而據當年的社會因素、讀書風氣盛，《倫文敘》確係「威水」、「架勢」也。襯叔自述，內容所據是「歷史事實」，下筆風趣通俗，人物個性刻畫栩栩如生，「乃能取得廣大讀者之愛護，誠非倖致也。」

「下筆風趣通俗」，此因襯叔不避粵語，夾以白話文、文言，為普羅大眾所接受的三及第文書寫而成。這類三及第書仔，在上世紀四五十年代大為暢銷，雖印刷、校對差劣，仍擁有大量讀者。

襯叔是誰？

魯金在生時，曾詢之再三，要他寫之成文，俾傳之後世。另如魯人、中山客等同類作者，魯金似亦知之，且允揭露，可惜未及深入考據便以猝死聞。

襯叔最聞名的當是《倫文敘》，但近日卻得他另一著作，雖高價亦不吝慳囊購之。

這書曰《詭膽荒唐鏡》（無影書社，缺出版日期），薄薄分上下冊。所用筆法正是襯叔所喜的三及第。開首即曰：

「講古人人會，好醜眾君知，襯叔初出茅廬，照例講幾句開場白，作為自我介紹。」

由這幾句推測，襯叔這書乃「初出茅廬」，是否寫於《倫文敘》之前？據推測，《倫文敘》寫於上世紀四十年代，而《荒唐鏡》亦應是同年代，比《倫文敘》早些而已。而在寫《荒唐鏡》時，有朋友便說：「荒唐鏡乎？聽得多矣，仲有乜新材料？」襯叔答曰：「有之至。」襯叔所據是何史料，內中所述是否「事事有據」，那就不得而知矣。

荒唐鏡本屬「廣東滑稽三傑」之一，另兩人是陳夢吉、劉華東，加上一個何淡如，俱是晚清時的扭計師爺，俱有文名。中山客如此描述荒唐鏡：「亞鏡家居無聊，輒為策劃訟事，每獲勝訴，人則謝以金，故亞鏡殊不必出外求生，而生活則可裕如。」這可算是所有科舉不成的書生共同目標。廣東這四大狀師，他們都有個綽號：「橋王之王」陳夢吉、「扭計師爺」荒唐鏡、「捉刀師爺」何淡如、「文怪師爺」劉華東。四師鬥個不休，水火難容。

書名「詭膽」何解？翻書翻字典不可得，料是詭詐、詭辯、詭誕等解釋；而「膽」，是「翹楚」之謂；「詭膽」就是「扭計之王」。是乎？

襯叔大名鼎鼎，能得他《倫文敘》另一著作，真是快慰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