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艷麗
每當仲春時節,都是紫藤吐艷之時,蜆河公園的長廊裏藤枝盤纏遒勁,凌空倚勢,含笑吐芳。串串綺麗絢爛的紫藤花懸掛於藤枝之間隨風搖曳,翩翩起舞,宛若一團團縹緲的紫煙,蘊一片仙境,隔一方俗世。
「遙聞碧潭上,春晚藤蘿開。水似晨霞照,林疑彩鳳來。」每當紫藤花開,我總愛去花下駐足,沉浸於宛如時光隧道的紫霞裏,在串串紫色的柔情中,找尋記憶中的身影。
一九九八年五月,我的朋友小琦身着一襲潔白的婚紗,和她一身戎裝的愛人走過這片紫藤花廊,作為閨蜜和伴娘,我見證他們開啟了美好的新婚生活。
長廊下,一串串碩大的紫藤花穗垂掛在枝藤間,如瓔珞,如珠簾、如飛瀑。作家宗璞在《紫藤蘿瀑布》中寫過「每一穗花都是上面的盛開、下面的待放。顏色卻是上淺下深,好像那紫色沉澱下來,沉澱在最嫩最小的花苞裏。」花穗最底端的花苞,色如凝靛,似乎從紫墨中蘸過剛剛提將出來,依然淋淋漓漓滴着汁液。凝視良久,汁漿並未滴落,只見盛開的紫藤花空靈、優雅,彷彿一眾身穿淺紫色舞裙的女子,跳着曼妙的芭蕾;又像一群翕張着白色翅膀的蝴蝶,棲落在穗莖上;紫藤花兩邊展開的翼瓣又如張滿了風的帆,明媚的陽光灑在花上,廊架下氤氳着一片迷離的紫光,光影如水,點點帆船似要沿着這條悠長的紫藍色河流,劃向一個遙遠的夢幻世界……
在如夢如幻的紫藤蘿架下,看着這藍紫清幽的花、遒勁粗長的藤,不禁心生敬意。紫藤蘿或植於假山旁、青松側,或植於藤架下、池水邊,它們是園中的配角,裝扮着一個靜美的空間;它們也是主角,以一己之力營造出一個全新的風景和超凡的意境。在植物學書籍中,紫藤蘿為豆科紫藤屬植物,耐寒、喜光,而且特別指明「主根深,側根少,不而移栽」。「不耐移栽」講得精妙,人挪活、樹挪死,只要不折騰,就不動搖,不懈怠,認準一塊士地,堅定地向下扎根,沉穩地蔓延滋長。
而我,卻是那個挪活的人。為了生活得更好,我從一個工作平台,挪到另一個工作平台,挪動過程中,我和小琦走散了。
曾經,我們都喜歡這片紫藤;曾經,我們情同手足,義結金蘭。曾經,在雨夜的校園操場上,我們對天跪拜,握手「盟約」—苟富貴,毋相忘!畢業紀念冊上,她寫道:希望下世我做個男兒,我們不離不棄。那個雨夜,那次盟約,那句留言,這片紫藤,溫暖我一生。
古今畫家都喜歡將紫藤蘿作為題材,宣紙上藤蔓遒勁,紫花爛漫,詩文書畫無一不精的明人徐渭,十歲時在自家庭院手植蘿,一生以「青藤」為號,開山立派,惹得鄭板橋、齊白石等後世大家景慕不已,甘心俯稱「青藤門下走狗」。而小琦,你是否還記得雨夜裏的盟約和畢業紀念冊上的留言?為何紫藤廊下,再未見你身影?
「紫藤掛雲木,花蔓宜陽春,密葉隱歌鳥,香風留美人」,這是詩仙李白寫給紫藤蘿的「情書」。我喜歡這詩句,喜歡這美麗的紫藤花,也喜歡它浪漫的花語一一「醉人的情意,依依的思念」,更喜歡它堅毅的品格—「扎根、滋生、蔓延、上升」。
走出長長的紫藤蘿廊架,我再次駐足回望,春陽煦暖,微風輕拂,團團淡紫的紫藤花,在沉碧凝綠中迸濺起點點明艷燦爛的輝光。光影中,彷彿小琦娉婷走來,她嫣然巧笑,如紫藤般溫暖,燦爛,明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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