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我哥偉濤是個天生自帶幽默細胞的人,他常常自得其樂地給自己起一些喜感十足的外號。最近他稱自己為「混子」。

與那些真正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混子兩樣,我哥稱自己為「混子」,是因為他好美食,且又有着如港產劇《金玉滿堂》裏歐陽震華飾演的御廚戴東官那樣難得的「皇帝舌」,能品出各種美味。住到惠州的別墅這幾年來,我哥與從前住在別處一樣,很快地和本地村民打成一片,亦因為他雖是從小在這邊的部隊大院生活,卻在地方學校讀書,學得一口流利的客家話,更是受村民的歡迎,因此三天兩頭便有人請他去家裏吃飯。

我哥把去村民朋友家吃飯稱之為「混吃混喝」。別人混吃混喝,多是自己一個人去「混」,我哥的「混」偏與別人兩樣,他是要拖家帶口的:不單止要帶着太太,還要「順便」帶着住在隔壁的我這個「懶到出汁」,常常連飯都不願煮來吃的妹妹。連混吃都要組團。

惠州的水土養人,食材自然也是豐富鮮美的,跟我哥出去「混吃混喝」多了,已經素食多年的我也開始嘗試吃起東江魚來。如此,村裏林家大哥請吃碌鵝的時候,我又跟着去「混」了。

大多人聽說「鵝城」的時候都會想到電影《讓子彈飛》,卻不知惠州自古的別名也叫「鵝城」。廣東人好吃鵝,廣州人說「沒有一隻鵝能活着游過珠江」,惠州人說「沒有一隻鵝能活着走出惠州」。廣府菜裏,燒鵝、滷鵝、燜鵝、白斬鵝……應有盡有,在惠州,最出名、大家最愛吃的是碌鵝。外地人乍一聽,會把「碌鵝」聽成「滷鵝」,廣東人知道粵語裏「碌來碌去」就是「滾來滾去」的意思——碌鵝的做法就包含在它的名字裏了。

惠州男人雖多是客家人,卻沒有別的地區的客家男人那一身大男子主義,我們去「混吃」的村民朋友家,幾乎清一色的是男人下廚做飯菜,吃碌鵝的林家大哥也不例外。林家大哥善談,不光是做菜,還能說菜,我們便一面圍觀他做菜,一面聽他說菜。

比起燒鵝和滷鵝來,碌鵝的做法相對簡單。林家大哥將洗乾淨的鵝塗滿豉油,用小火煎成金黃色,再用他秘製的湯汁燜在鍋裏,不時地「碌」幾下,還沒等收汁起鍋,已經是滿室飄香。待鵝肉入口,近十年沒吃過葷腥的我亦未感覺到從前吃鵝肉時嘗到的腥臊味,只覺肉質嫩滑,濃香滿口,一口氣吃了好幾塊才停下來,又吃了林家大嫂自己種的豆角和絲瓜,陽光和地氣充足、應時應季的菜香令人回味起小時候的味道。邊吃鵝肉,邊喝了林家大哥用牛大力泡的藥酒,這次的碌鵝宴成了我近期「混」得最滿足的一頓飯。

在惠州「吃」,就難免會想到蘇東坡,蘇東坡在他的詩詞裏寫過鵝城,寫過鵝,但只在《送碧香酒與趙明叔教授》中寫了「碧香近出帝子家,鵝兒破殼酥流盎」的小鵝初生,在《又一首答二猶子與王郎見和》中寫了「脯青苔,炙青蒲,爛蒸鵝鴨乃瓠壺」,似乎只是回憶自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邁。我很懷疑東坡先生這資深吃貨在惠州大抵是沒有吃過碌鵝的,要不然他該會留下一句「日碌大鵝三兩隻,不辭長做惠州人。」

酒足飯飽,打一個電話給閨蜜燕婷,請她加入我們的「混吃團」。能吃到東坡先生都可能沒吃過的美味的碌鵝,做個「混子」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