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山寺外貌。 作者供圖

趙鵬飛

青燈古佛幽暗沉靜的寺廟,似乎正在成為愈來愈多內地年輕人所熱衷的社交場所。打開小紅書,打卡寺廟的攻略排山倒海;打開搜索引擎,寺廟相關的景區熱度高居不下。以致杭州的朋友來香港出差,帶給我們的禮物,便是靈隱寺一串難求的網紅手串。豈止靈隱寺,北京雍和宮的香灰手串,也緊俏不已,有朋友去了幾趟都未能請到。我最怕湊熱鬧,都走到雍和宮門口了,看看排隊等待入寺的漫漫人龍,即刻掉頭轉去了有些寥落的國子監。大慈恩寺受追捧的程度也不遑多讓,本想去瞧瞧大雁塔下那幾株數年都未能探訪過的白玉蘭,新聞畫面裏,潮水一樣湧入的十方信眾,已叫我即刻摒退念頭。待到青龍寺櫻花開得最為繁盛時,自行腦補的花下喧囂,早早就淡泊了前去觀賞的一腔衝動。

有人說,寺院裏飛簷斗拱,紅牆黃瓦,一派古意,眼下正是漢服盛行,年輕男女裝扮停當,穿行其中,隨意拍攝一幀,就是一張氛圍感拉滿的封面。有人說,學業壓力山大、前途迷茫一片、情感無着無落,三重焦慮依次疊加,年輕人唯有拜倒在神佛案前,才能暫時得以從無解的現實裏和緩片刻。亦有人說,佛系青年當道,佛門自然香火鼎盛。眾說紛紜間關照現實,不由得不讓人感嘆,無孔不入的網絡觸角,幾乎侵襲了每一個人的全部生活。24小時不間斷的綿密社交工具,將內在的傾訴慾望一次又一次壓到極限。看似人人開直播拍短視頻的超常規表達,又集中放大了共性煩惱。人終究是容易共鳴的情緒動物,世俗觀念裏六根清淨的寺廟,也就成了年輕人最方便抵達的一處精神紓緩道場。

我以前在廣州老城區租住,左鄰右舍的古舊騎樓,經營着不少頗具口碑的街坊美食小店,引得不少人專程趕來品嘗。也因此,這一帶從早到晚人來人往。不過,包括我在內的絕大部分人都不曾留意到,距離街口咫尺之間的一堵粉白色高牆內,隱匿了一座曾久負盛名的庵堂。我也是偶然走岔了路,才瞥見掩映在高牆後的無着庵。好奇之下,推開虛掩的門,小巧的庭院內,幾個淄衣圓帽的比丘尼,正在晾曬東西。見有不速之客突然造訪,各自停下手中的物件微笑着雙手合十朝我施了一禮,我忙不迭地低頭還禮。此行實在過於倉促,在庵堂裏稍作叨擾,便趕着匆匆離去。

回家後翻閱廣州寺廟資料,才發現這座始建於1678年的庵堂,竟是明末嶺南傳奇高僧天然和尚之妹來機禪師所創建。庵名無着,是取「清淨無染着」之意。果然庵如其名。

道聲遠揚的天然和尚,曾是出身番禺望族的讀書人,17歲中秀才,25歲中舉人,26歲上京會試落第返鄉途中,病倒在江西金牛寺,病癒回家開始斷絕葷腥,鑽研佛法,之後不久就削髮為僧,修為精進,終成曹洞宗三十三傳法嗣。受他感召,他的父母、妻兒,以及兄弟姐妹也都先後剃度出家,時人稱奇之餘皆大為讚嘆。寺廟的存在,是為了解決普羅眾生的心裏寄託,也是歷史文化匯聚之所。時下的年輕人流連於斯,想必也是渴求在這兩者之間各有所得吧。

今年以來,幾次想去慈山寺轉轉,都因為預約已滿而作罷,甚至提前1個月都未能約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香港的年輕人也興起了寺廟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