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裏行間】狡兔非狡

黃仲鳴

《西遊記》多妖怪，當然少不了玉兔精。此精即為月宮的白兔。不過，玉兔精非強者，也非十惡不赦的妖物。她一心只想攝取唐僧的元陽，成太乙上仙；但終為孫悟空識破，大戰數場，玉兔用的是搗藥杵，怎敵孫悟空的金剛棒？正束手待斃之際，太陰星君從空降臨，將玉兔收走。

今年是兔年，怎可不談兔？此物有書稱為「弱者」。兔在芸芸妖物中，確是「弱者」，也沒什麼本領，只有一柄搗藥杵，是廣寒宮裏搗藥的工具。這搗藥杵，本是嫦娥之物。據《大唐西域記》中的印度傳說，在一片樹林中，住着一隻狐狸、一隻兔子和一隻猿。一天，天帝釋化為一位老者來到林中，聲稱餓了，有什麼吃的？狐狸銜來一條活魚，猿帶來很多奇花異草，只有兔子空手而回，還在空地上跳來跳去玩。老者不滿，兔子就請狐狸和猿去檢些柴來生火，然後對老者說：「我沒有找到什麼東西，就用自己來供養您吧。」說罷，就跳進火裏。天帝釋很悲傷，就把兔子的精魂住進了月亮。嫦娥遂有了替工，搗藥工作拱手讓了玉兔精。

這個神話十分感人，兔子並非「弱者」，而是有膽量的義者。

趙爽著的《西游妖物志》（天津人民出版社，2022年）中，有段「兔子科普」，指兔子的看家本領是「防禦型」的，比如跑得快，有古語叫「動若脫兔」，「脫」即「逃跑」，意思是比兔子跑得還快。俗語「狡兔三窟」，指兔窩甚多，這都是為了「逃」、「躲」。書中指兔：

「那對大耳朵，專門收集四面八方的信息，警惕天上地下的天敵。一對大眼睛，因為生長在頭的兩側，所以視野很廣；有人說兔子的視野裏沒有死角，這當然也有利於躲避傷害。」

回頭再說一說「狡兔三窟」。這成語出自《戰國策·齊策四》：「狡兔有三窟，僅得其免死身，今居在一窟，未得高枕而臥也，請為君復鑿二窟。」這是春秋戰國時孟嘗君與馮諼的故事。馮諼是孟嘗君府中一眾食客之一，看似沒甚本事。後來馮諼大展身手，為孟嘗君謀後路，闢地三處，對孟嘗君說；「從此以後你就可以墊高枕頭，安心睡大覺了。」

這成語素被視為貶義，但照原出處，卻非貶而略有褒義。歷代詩人對「狡兔」的詩亦多：

唐·李白《送薛九被讒去魯》詩：「孟嘗習狡兔，三窟賴馮諼。」

唐·陳陶《悲哉行》：「狡兔有三穴，人生又何常。」

宋·蘇軾《過嶺二首》之一：「平生不作兔三窟，今古何殊貉一丘。」

趙爽的「兔子科普」中說，玉兔精藏身的毛穎山有三個兔子洞，「但這並不是最誇張的，有些穴兔的洞口多達十幾個。這麼多洞口也是為了逃跑方便。」

打不過就逃，為免受戮，就逃，就想方設法的逃，這是弱者的自衛本能和本領，怎可被視為「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