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宮的「天使」雕塑。 作者供圖

◆ 楊永年

若問「天使」從何而來?相信很多人都會說從西方而來。「天使」絕對是西方文明中的一種符號型文化,會說「天使」是《聖經》中伴隨那個大神耶穌的誕生而來,至今還是聖誕節中最受歡迎的飾物,會說「天使」是歐洲文藝復興時期各國畫家和雕塑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題材,至今還在羅浮宮、大英博物館、大都會等藝術聖殿中牽動世界的眼睛。

考古學家將「天使」的來路理得更遠。確認其稱謂來自古希臘文。指出這類長着翅膀的人物形象,在受希臘文化影響的羅馬帝國的龐貝古城壁畫中出現過。這一時期在尼祿皇帝治理下的羅馬,開始興建大型宮殿建築,新的建築空間和裝飾藝術開始流行。在建築天井和壁面上經常繪製有翼小天使形象。同時期的一些大理石棺槨雕刻也繼承該種內容,出現了「有翼童子」手持死者肖像的作品。而稍晚時期在深受羅馬文化影響的敘利亞,在公元109年帕爾米拉墓葬美術中,出現「有翼女神」在死者肖像後托舉圓形物的雕刻。但是(或者筆者孤陋寡聞),至今未看到西方文明史中,關於這樣的有翼能飛人物的創作母本,或者說創作的構思指向。只是從上述考古文化的敘述中,感覺到「天使」這樣的能飛人物,與死者有關連。是不是「天使」的創作構思與死者與祖先有關呢?西方文明起源中對此缺乏指向。西方歷史學家認為古希臘文明吸納了多種外來文明。那麼,「能飛的人」的意識和概念,是不是也是一種外來文明「嫁接」上了古希臘文明?所以「天使」才在古希臘文上出現。

基於此,筆者產生了「天使」由來的又一說——以現有的考古學文化為支撐去溯源,那種有翼能飛的人,可能是八千年前華夏先民中的一部分,對自己不曾見過的族群祖先的想像。是華夏先民的又一祖源記憶,表述在紅山文化中的「鴞鳥」符號。一個部落是由兩個擁有各自「祖源記憶」的「半部落」組成的遠古社會結構模式,已經是現今經典歷史學家的認知。筆者對其的具體解讀,在拙作《祖源記憶》(四川文藝出版社,2018)書中已有發表,在此不去重複。

五千多年前的「炎黃大戰」後,失敗的炎帝部落帶着他們的祖源記憶和祖先符號型文化先後向西和向東遷徙。再後,這兩個「方面軍」先後來到現今四川、陝西、甘肅、青海交界處的古蜀地,上演了「炎帝」種群的最後輝煌,也讓中國的「長江文明」得以被近現代歷史學家所認知。這段遷徙,已在近期的考古發現和歷史研究中逐漸清晰。也從新近對「山海經」等古籍的解讀中走出朦朧。更是在「三星堆」的展覽中讓全世界嘆為觀止。三四千年前古蜀的氐羌人登上了當時世界文明的頂峰。可惜後來被「大一統」的「黃河文明」譏笑為「夜郎自大」。

大約距今三四千年,站在世界文明高地的華夏古蜀文明,開始將文明成果播向世界。其路徑便是正在被歷史學界證明的「南方絲綢之路」。其身影是《史記》所載的:「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張騫使大夏來,言居大夏時見蜀布、邛竹杖,使問所從來,曰『從東南身毒國,可數千里,得蜀賈人市』。或聞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國。」張騫見到蜀布、邛竹仗的大夏在古印度身毒國的西北方,現今的阿富汗。張騫指出大夏人「善賈市」,會做生意。現今有西方歷史學家指出,大夏指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應是雅典希臘的一處海外屬地。《史記》所指的「蜀布」應在指蜀地所產的絲綢。古代南方絲綢之路的主要出口產品。「邛竹杖」是什麼呢?這兒有專家講,不會是指南方絲綢之路起點成都附近邛地的竹子。但到底是什麼則沒說出個所以然。筆者在拙作《祖源記憶》中以為,邛竹杖是古蜀人溝通天上祖宗,乞求福佑的「天梯建木」的大眾版。是沿南方絲綢之路遠行的那一支支商旅中,作為隨行巫師乞求祖先福佑一路平安的法器。這樣的「祖先」應是古蜀第二王朝「柏灌」中指向的長着鳥首、長着雙翅的「飛人」。由這樣指向而創作的造像,出現在三星堆田野考古和民間收藏中。

古蜀啟始的南方絲綢之路的中段在今日的印度,巴基斯坦,古稱「身毒國」。身毒國對過境的古蜀商隊信奉「會飛的祖先」意識是有記錄的。距今3,500年左右,古印度有個「吠陀時代」。這個時段也是中國古蜀的三星堆文明興起並走向繁榮的時期。古印度吠陀時代的史詩《梨俱吠陀》說,有一種叫作「牟尼」的人,蓄長髮、着髒衣,外衣是褐色的,飛行空中,喝飲毒汁。對此,筆者在拙作《祖源記憶》中的解讀是,這個「牟尼」便是古蜀商隊中可作法請祖先保平安的巫師。其形象和行為與《梨俱吠陀》的描述是合拍的:一、蓄長髮是古蜀氐羌「披髮」的招牌式髮型。這在中國的古籍文獻和古蜀的玉(石)雕像上有多處披露。二、所謂「飛行空中」,是古蜀人將其祖源指認為「鳥」的暢想。《山海經》就有多處這樣的說法。三、所謂「喝飲毒汁」,這是「嚴守素食」的古代印度人對古蜀人喜好辛辣的「酒」的誤讀。古蜀人好酒在三星堆的出土文物中有大量物證。

這支由「飛行空中」的祖先護佑的古蜀商隊最終走到什麼地方呢?或者說曾經在大夏出現的「蜀布」和「邛竹仗」負載的「飛行空中」「會飛的人」的意識,被會做生意的大夏人最終帶到什麼地方?古埃及、古希臘和古羅馬。對此,研究者指出:「西方考古資料也說明,中國絲綢至少在公元前600年就已傳至歐洲。希臘雅典的一處公元前5世紀的公墓裏發現了五種不同的中國平紋絲織品,而中國絲綢早在公元前11世紀已傳至埃及。到公元前四五世紀時,中國絲綢已在歐洲流行。」以這樣的時序進行邏輯推測,「飛行空中人」的長翅外形,以及來自祖先(死者)的福佑功能認知,應在前述古羅馬出現「有翼天使」之前,就可能隨着中國絲綢在愛琴海沿岸傳播。古代華夏蜀地的「飛行空中的人」,就有可能是古希臘出現「天使」一詞和古羅馬創作「有翼天使」的源頭。

歐洲雅利安人東遷,或者歐洲十字軍的東進,可能把「有翼天使」的文化符號也逐步帶到東方。前些時候,巴基斯坦的考古人員在斯瓦特河谷展開田野考古工作,在壁畫中發現了「有翼天使」形象。這是在犍陀羅地區的首次發現。犍陀羅美術被認為是東西方文化的「混血兒」,融合了印度、希臘——羅馬文化,還間接受到波斯文明、山地遊牧文化影響。或許這樣的由中國母本「飛行空中的人」孵化出來的西方文化符號「有翼天使」,經貫通中亞、西亞大陸的「北方絲綢之路」,陸續回傳到中國。1906年外國人斯坦因在中國新疆米蘭發現了「有翼天使」形象。1989年中國人王炳華在新疆米蘭也發現兩身完整的有翼天使。這些應該是佐證。

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對回歸的西方「有翼天使」或許是作了「洋為中用」的一番改造,起初,「天使」的翅膀在唐代的「飛天」中飛翔了好一陣子。或許另一類保留了雙翅,但將美好的面孔變為猙獰,「天使」成了佛教中的一位護法神。到了世俗社會倡盛的宋朝,「天使」去了雙翅變成「童子」。作了新理學核心「孝」的一種物語,「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童子成了全民的首位乞盼與祈求。到了清朝,無論盛與衰,都在追求美好,由「天使」演變的「童子」得名「福娃」。「福娃」所物語的「美好」,伴隨中國人前進的腳步,從昨天走到今天,走到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吉祥物上,讓中國的「天使」福娃去福佑當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