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緣》這個題目，有兩個同名的作品，一是小說，二是戲曲。

著名小說女作家張愛玲，寫有一部長篇小說，原名《十八春》，於1951年結稿。後來她在旅美期間改寫，刪掉了一些帶政治色彩的結尾，改名《半生緣》。該小說通過幾個年輕人的戀愛婚姻和悲歡離合，揭示了社會層面和人性關係。

另一個是同名的戲曲，講述明末清初時，名士錢謙益與名妓柳如是的故事。這本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只可惜錢謙益文人無行，落個晚節不保。

錢謙益早歲科名，交遊滿天下。年輕時喜歡搜集古書善本，更經常以高價去收購很多宋元舊刻、古本藏書，令不少書商圖賈「奔赴捆載無虛日」。他也憑此與很多官員、士大夫相往還。

據說曾有一官員，不惜以一個莊園作代價，以求一套散落民間的《兩漢書》。而錢謙益就以數年時間去訪查尋找，最終以千両黃金尋得來交換。

錢謙益晚年居於「紅豆山莊」，建絳雲樓以收治藏書，有滿滿73大櫃。自己滿懷得意地說：「我晚而貧，書則可至富矣。」不幸的是僅十多天，絳雲樓的藏書全因一場火而燬了。

崇禎元年，首輔出缺，東林黨人力推當時任禮部侍郎兼國子監祭酒的錢謙益去爭奪此位。可惜他被揭發在浙江科考參與舞弊，更牽涉結黨營私之嫌疑，即被論罪下獄，貶黜為民。

錢謙益被貶回常熟原籍，途經杭州，閒遊西湖時偶然認識了名妓柳如是。這位柳如是氣質高雅，才色並茂，可稱為「秦淮八艷」之首，甚得當時不少公子文人大獻殷勤，紛紛追求。所謂「秦淮八艷」，是指當時在南京秦淮河畔八位色藝才氣俱佳的名妓，包括李香君、董小宛和陳圓圓等。

柳如是為名妓養女，年逾花甲的周學士娶她為妾，教她學詩習文。周學士死後，她被迫下堂，重操故業，與很多復社、東林黨人交往。

她擅近體七言，更擅書法。她與文人交往時，喜穿男裝儒服，自號「柳儒士」。她與錢謙益就是以這個裝扮，一起談詩論文，留下佳話，贏得梨園稱頌，名列戲曲之中。

錢謙益在其所居之「半野堂」之處，另築一個「我聞室」，供二人徜徉湖光山色，詩酒作伴之用。定名是採「如是我聞」之句，乃佛教經書時常用作起頭詞句的來處。

二人感情大進，柳如是遂答應下嫁為妾，那時他年近60，她才23。本來是「文藻價盈千，博學殊深遠」「簫能引鳳是知音，曲解求鳳成美眷」的佳話，卻反引來非議。

很多人對這老文人娶美妾批評痛罵，人們更在其棲居之畫船圍堵起哄，亂投瓦石，正是：「章台折柳眾聲喧，難為名士令譽損」「橫來磚礫投彩舫，驚見瓦石擲滿船」，可嘆。

崇禎亡，清兵一路南下，南京成立了弘光朝廷。柳如是支持錢謙益當上了南明的禮部尚書，可惜不數月，清軍兵臨城下。柳如是勸錢謙益一起投水殉國，以垂青史。錢謙益遂率家人故舊，攜酒到常熟尚湖，揚言飲酒別故國，就效法屈原，投水殉國了。

酒罷，他走下水邊，試一下水，說：「水太冷，不能下。」而柳如是「奮身欲沉池水中」，卻被他硬拉住了。她想投江也不成，正如「商女亡國恨紅塵，士子厚顏苟活命」。

他不願死，自然靦顏歸降，有「國破從新朝北闕，官高依舊老東林」這些詩來諷刺他。他也只在清廷任禮部侍郎一個月就稱病辭官，但清廷對這位東林領袖不放心，嚴加監視。很快他又因黃毓祺反清案，受株連下獄。

這時候，柳如是跟着他扶病隨行，上書陳情，並願代死。當然亦四出賄賂奔走，終能救他出獄，她也沒有辜負這「半生緣」。

柳如是積極勸他與抗清的南明桂王、台灣的鄭成功聯絡。她「日夜結黨，運籌部勒」，甚至對義軍是「盡囊以資之」。當他聽到義軍有進展時，即歡喜若狂，慨然賦詩，歌頌義師。

可惜抗清義師三次北伐失敗，他也心灰意冷，不久後去世。他的二度變節，被列入《貳臣傳》。當乾隆看到他的詩文集，寫了一首《題錢謙益初學集》來諷刺他：

平生談節義，兩姓事君王；

進退都無據，文章哪有光？

真堪覆酒瓮，屢見詠香囊；

末路逃襌去，原為孟八郎。

近代學者劉聲木在《論錢謙益》中說：「自知大節已虧，欲借此湔釋恥辱，此所謂欲蓋彌彰，懺悔何益？」來嘲諷他。

◆ 雨亭（退休中學中文科教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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