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人生無常」的話題,筆者不得不提北宋著名文人蘇軾。既有蘇軾,又怎能沒有蘇轍呢?蘇家一門三傑(父:蘇洵、兄:蘇軾、弟:蘇轍)。在中國幾千年歷史長河中,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的,恐怕只有曹操、曹丕、曹植這一家。然而兩家之狀況不盡相同,曹家既身處亂世,又是帝王象徵,自然少不了帶點腥風血雨、手足相殘的味道;蘇家身處北宋輝煌統一、尚文尚孝之大時代,且兄弟間沒有利益之爭,這對北宋雙子星真摯淳樸的感情,自然是曹氏兄弟無法相比的。
人生如逆旅,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再親密的兄弟也難免受命運捉弄,要踏上不同的羈旅各奔西東。可幸的是這兩兄弟並沒有因為這遙遠的時間線而成陌路人。
蘇軾與蘇轍的兄弟情,是自古以來為人所稱道的話題。蘇軾比弟弟年長三歲,二人從小攜手並肩,長大後更是患難與共。兄弟倆的感情究竟好到什麼程度呢?蘇軾認為弟弟「豈是吾兄弟,更是賢友生」;蘇轍也在《東坡墓誌銘》中寫道:「撫我則兄,誨我則師」,充分體現出那種終身不渝的手足之情。
從古至今,兄弟反目、手足相殘的反面例子比比皆是,就拿北宋來說,多有兄弟同朝者,如與蘇氏兄弟同列為古文八大家的曾鞏,其弟曾布及曾肇;又如北宋奸臣蔡京,和弟弟蔡卞,或因政見不合,或因利益之爭而鬧得風風雨雨,水火不容。要像蘇氏兄弟那樣飽經患難而始終同心的實在少之又少。《宋史·蘇轍傳》曾這樣寫他們兄弟二人的感情:「轍與兄進退出處,無不相同,患難之中,友愛彌篤,無少怨尤,近古罕見。」這是何等高的評價。兩人的關係非簡單的親厚,而是能患難與共。從蘇軾因「烏台詩案」被抓,蘇轍願意以自己的官職來為兄贖罪便可見一斑。
不過感情再深厚,也難敵命運的安排。自蘇軾23歲後,兄弟二人便聚少離多。蘇轍被貶出京,蘇軾又因反對新法,得罪王安石而自請離京,其後二人又再被調至其他地方,蘇軾曾請求到弟弟附近或所在地方任官,又未獲同意。二人久久未能相見,使得蘇軾無時無刻不思念自己的弟弟,心潮忐忑起伏。那蘇軾又是如何排遣這種與弟分離、人生無常、受命運捉弄的無奈呢?除了為人熟悉的千古名作《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中的「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外,從他寫給弟弟的一首詩——《和子由澠池懷舊》,更能見其如何安慰了這種人生無常。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在此之前,蘇轍寫了《懷澠池寄子瞻兄》以表對蘇軾的擔憂與掛念。澠池是兄弟二人曾一起遊玩的地方,那時他們意氣風發,還相約在僧舍的牆壁上題詩寫句。蘇轍再次途經此地,目睹壁上句難免觸景傷情,故寫下懷舊之作。蘇軾收到後便回應了這一首神作,安慰着千百年來的人生無常。
人生在世,四處飄泊,總會留下許多痕跡,它們像什麼呢?像隨性而飛的大雁,在踏過的雪地上留下足印。蘇軾以「飛鴻踏雪」比喻往事所留下來的回憶。他又以雪泥鴻爪比喻人生,「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西東。」偶然故無常,人生亦如是。或許你曾在某處留下過色彩斑斕的一筆,但那終究只是「飛鴻踏雪」,偶然之後,前路還是要繼續。
正因為人生的無常,才顯得人生的可貴,那些叫人疲累的困境,只不過是人生中的小插曲,你不得不嘗,那何不在顛沛流離之中作樂,忘卻世情?
◆ 籲澄(資深中學中文、中國歷史科老師,香港歷史文化研究會理事。教學經驗豐富,曾出版多本暢銷中文、中國歷史參考書。)
逢星期四見報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