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月掀起港產電影熱潮，最受矚目的科幻電影《明日戰記》，已榮登香港電影史上的票房冠軍寶座。慕名購票入場觀摩，驚嘆畫面的動畫特技細緻精彩，連場機械人激戰的場面亦設計流暢，場面可跟世界一流的科幻片媲美。不過，片中場景設定為未來世界，為何兩台超級機械人的名字卻是那麼熟悉？網上翻看導演受訪片段，果然兩個機械人的名字「刑天」和「窮奇」，正是取自中國古籍《山海經》。

可是，翻查原書的通行本，卻見經文將「刑天」寫作「形天」，到底孰是孰非？原來歷來「刑天」有多種不同寫法，清代考據學家王念孫便曾指出，《二老堂詩話》所引陶潛《讀山海經》詩寫作「形夭」，而唐人顏師古撰《等慈寺碑》則寫作「刑夭」。近代學者袁珂更補充指，宋本《太平御覽》又見「刑天」一說，可見「刑天」一名眾說紛紜。

查象形寫法 與斷首無關

依字義來看，袁珂認為稱作「刑天」最為合適，因「刑天」可表「斷首」之意，與經文所載刑天被斷頭的故事內容最為相符。今考甲骨文或金文的「天」字乃象形字，字形象人正面站立，並突顯人的頭部，故其本義是指「頭頂」。先民初以圓點或「口」型來突出「天」字的頭部，後來才逐漸收縮成該字最上的一橫。至於「夭」亦為象形字，今人乍看「夭」「天」二字寫法幾近相同，惟其甲骨文或金文的寫法卻以突顯人搖擺雙臂奔走之形為主，據說正是「走」字的初文，與人的頭部或「斷首」無關，足見袁說有其道理。

此外，「形」字暫未見於出土文獻，而只見於傳世文獻，故有說「形」應為後起字。郭店出土的戰國楚簡《老子》甲本有「長短之相型也」句，當中「相型」二字在漢代帛書《老子》甲本作「相刑」，今本《老子》則作「相形」。此例除可證「型」「刑」及「形」三字於古時可通用外，也與「形」字為後起之說的觀察吻合。

今查《說文》所記，「刑」字從井、從刀，井亦聲，「形」字則從彡，幵聲。清代學者桂馥曾於其書《說文解字義證》校證原說，認為「幵聲」當為「井聲」之誤。今見漢魏殘碑裏保留了從「井」的「形」字字形，證明桂說正確。由此推斷，「刑」「形」二字音近而可通假，「天」「夭」二字雖各有其本，後世或因二字字形相近而混淆，因此歷代典籍流傳過程中便交替衍生出「刑天」的多種寫法。

經上文比勘經文原義及文字演變的歷史，可見「刑天」應是最為恰當的寫法，故電影使用「刑天」一名雖與經文相異，卻無不妥之處。那麼電影將未來機械人命名為「刑天」及「窮奇」的用意何在？囿於篇幅所限，期望另文再跟讀者分享。

◆ 歐亦修 香港恒生大學中文系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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