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文林逸聞,此書描述,趣味盎然。作者供圖

黃仲鳴

1990年代中,路經多倫多,得晤許定銘、蘇賡哲等輩。另劉天賜因喪女,不想打攪他了。許定銘說:「見杜漸否?」因不識其人,只看過他的書,那就算了。

杜漸(1935/1934?-2022)今年7月逝世,書齋只有他一部《長相憶》,取了下來,細細閱讀。深嘆又一位愛書人走了,一位寫書評的人走了,環顧後輩,還有杜漸嗎?

《長相憶——師友回眸》(香港:三聯書店,2015年),內中的懷人文章,有頗多是我少年時代即喜歡的作家,如秦牧、舒巷城、唐人、侶倫、吳其敏、錢鍾書、楊絳等。他們的書,是伴我長大的。

杜漸在羅孚篇中,說了個很有趣的故事。那年,他在《大公報》,認識了《大公報》副刊的陳凡,曾跟他工作一年。陳凡者,百劍堂主也,與金庸、梁羽生合寫過《三劍樓隨筆》,才子也,但不知為何,精神有點問題,杜漸調去《新晚報》工作時,陳凡常穿着紅色襯衫,帶着一把尖刀上班,自號「大刀衛士」。杜漸驚恐萬分,羅孚勸他「勿驚」,指陳凡不滿的是他,是向他施「下馬威」。1980年代,陳凡退休,杜漸見到他,寫道:

「他把病治好了。……有一次開文學會議,我在會上碰見了他,覺得他發福多了,已變成了一個慈祥的長者,待我十分友好,噓寒問暖,完全不再計較我過去年少魯莽和他發生過的矛盾了。」

百劍堂主的武俠小說遜於金庸、梁羽生,但他的隨筆卻也一絕。杜漸一個小子,得接觸一眾長輩,確是「得福」。

在這書裏,杜漸寫嚴慶澍。文革前,我就看過他的《金陵春夢》。一日,我接到父親由鄉間來信,叫我找這部書,寄回給他看。嚴這部書,真的是名聞香江,更遠至窮鄉。當下把我看的寄回去。也沒問父親為何要看這書。

杜漸清心直告嚴慶澍,不喜歡他這部作品,認為他寫文藝小說較佳。嚴聽了不以為忤。畢竟,他作品甚多,品種也多,不過,他以阮朗為筆名的社會文藝小說,確較受歡迎。

杜漸問他:「為何用『唐人』這筆名?」嚴說,他這書,是由於宋喬的《侍衛官雜記》大受歡迎,他乘勢寫《金陵春夢》,既先有「宋」,他遂來個「唐」。宋喬還責他「騎到他頭上」了。

看杜漸這部回憶錄,實在得益不少。多少文林逸聞,盡收眼底。其中寫舒巷城,寫秦牧,都是他的親身交往。秦牧,我自小就愛看他的散文,《藝海拾貝》不用說,他的《黃金海岸》,講述賣豬仔的慘況,我曾愛不釋手,也寫了書評;少作膚淺,也不知散落到何處了。至於舒巷城,他的《鯉魚門之霧》,曾被人抄襲徵文得獎,我迫於義憤,寫信去揭發。

不知如何,看這書,少年閱讀事,就漫湧心頭。真悔當年在多倫多,應該去探訪杜漸,和他在異鄉談書說藝一番。憾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