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松本清張(左)與芥川龍之介。 作者供圖

連盈慧

松本清張說,芥川龍之介因為新文學崛起,感到自己寫不出那種文字而自殺,相信是松本個人的推測吧;但是松本最崇拜的作家還是芥川龍之介,報上登載芥川自殺那張照片,當時17歲的他,還流着淚寫信去報館,耗盡身邊的零用錢買來紀念。

30年後他寫下第一部小說《點與線》投稿應徵,也無非是受到芥川獎獎金的誘惑,終如所願得獎,以後便開始全職寫作,文風也是走着芥川以「故事」為主的路線,可見他對芥川感情之深。

「新文學」對他們那一代的作家,不多不少也有過一定的衝擊,但是芥川倒下,松本卻在精神上依然積極認同前輩作家路線的正確,一直堅持寫以故事為骨幹的小說,而且多產至如同文壇巨浪般,幾乎掩蓋盡日本「新派作家」的光芒。

「新文學」評論家的驕奢傲慢,也許令松本感到不快,諸如「新文學」批評老一輩作家筆下慣用土語,太過偏重故事性之類,松本在他小說中便曾借第三身的作家主角的話,力讚托爾斯泰、杜斯妥也夫斯基、森鷗外、芥川龍之介以故事取勝之驕人成就之餘,並一口氣數落新派作家:用語生澀/內容單薄/心理描述不知所云/以致人物對話枯燥/場景呆滯/情節味同嚼蠟……最要命的是新批評家抽象詞句繞來繞去全無重心玩弄文字遊戲。這麼一大段話,顯然是他自己的心聲。

看松本清張《半生記》自傳,便知他前半生已飽受不同階段的歧視,任印刷學童時,嚴冬捱夜到三更,老闆娘都不肯給他一張薄被;中年推銷掃把,更加受盡奚落;成名以後行家的排斥更不在話下,幸而他樂於孤獨,省去與同行應酬作樂的時間,才寫出那麼多磚頭一樣重量的巨著。從小到大四面八方的歧視,促使他練就觀人於微的本領,筆下從政經界下至72行業的醜人醜事都揭露無遺,鬥志全賴一生忍辱誘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