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4月,湖南澧縣雞叫城遺址被評為2021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引起廣泛關注。其中,建於約4,700年前的大型木構建築(編號:F63),其體量超大、結構規整、基礎保存完好,被譽為「史前豪宅」,為中國考古百年首次發現。 有證據表明,F63的建築者已掌握榫卯運用方法,四川大學考古文博學院院長霍巍在見到雞叫城遺址後感嘆:「對中國建築史尤其是木結構建築史,雞叫城是一次非常重要的發現。不僅是中國的重要成就,也是世界考古學的一次重要發現。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姚進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正值盛夏,熾熱的陽光照耀在澧陽平原,大片茁壯的稻穀,將大片田野裝點得金黃一片。 雞叫城遺址位於稻田中間,是一片面積不大、凹凸不平的丘崗。正午時分,陽光正烈,遺址上覆蓋着的白色薄膜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香港文匯報記者與澧縣文廣新局副局長曹毅一行站在雞叫城遺址前,只覺得,一座年深久遠的城垣,承載着厚重的史前文化氣息撲鼻而至。
沉寂多年一鳴驚人
雞叫城遺址位於澧縣涔南鎮雞叫城村,在澧陽平原東北部,是一處新石器時代城址,距今約5,300至4,000年。從空中看雞叫城遺址,呈圓角方形,城內面積約15萬平方米(含城牆)。目前,考古工作者在城內發現了許多處新石器時代文化遺蹟,包括城牆、壕溝、房址、木構建築、台基等,分別屬於彭頭山文化、油子嶺文化、屈家嶺文化、石家河文化和肖家屋脊文化。城外,水網密布,由護城河、壕溝、溝渠組成了複雜的網狀水系。
澧縣檔案館《澧州志》中記載:「雞叫城,州二十里,平原中突起土阜,周遭如環,約四百餘丈,中間甚平衍,四門相向,不類生成者。俗傳仙人夜築此,值雞鳴而止,故名。」
雞叫城遺址最早發現於1978年,但因為距離雞叫城遺址13公里的城頭山遺址名頭更響,在城頭山遺址的光環之下,雞叫城沉寂了多年。
1997年,城頭山遺址第六次考古發掘結束,發現了湯家崗文化時期的水稻田遺蹟,這讓湖南省考古工作者都在思索一個問題:該區域內是否還有同時期的城址呢?
於是,雞叫城遺址進入專家的視野,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決定對雞叫城遺址進行試掘。雞叫城遺址終於得以揭開神秘面紗,並且就此一鳴驚人。
改寫中國農耕史
「雞叫城遺址完整呈現了史前稻作農業社會從初步複雜化到文明起源、發展、興盛、衰落的全過程,是研究中國史前社會與文明過程的典型標本。」現場,從事文物考古工作並在雞叫城遺址上摸爬滾打近30年的曹毅如數家珍。
據曹毅介紹,此前的幾十年間,遺址經歷過4次發掘。但真正列入「考古中國」重點實施項目,還是最近3年,由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四川大學考古文博學院聯合發掘,時任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長郭偉民教授擔任項目負責人。
在一米多深的土層下,發現了先人耕作時留下的腳印和犁痕,清晰醒目。從雞叫城的分布圖看,四周構建了三重環壕,而古稻田則分布在遺址的二重環壕與三重環壕之間,先人們用平行水渠分出空間,且水系連通,形成了完整的灌溉系統。至今,這套灌溉系統還在為當下的村民使用。「這一發現,徹底改寫中國農耕史。」曹毅說。
2021年1月,考古工作者在城中發掘出榖糠層堆積,面積約80平方米、平均厚約15厘米。這在全國都是比較罕見的。僅以揭露出來的部分測算,產生這些榖糠的稻穀達22噸,脫殼後的稻米約14噸,這僅僅是發掘出來的一小部分。
為何雞叫城的祖先會將大量榖糠丟棄在這裏?曹毅表示目前還沒有確切結論。不過他解釋,榖糠下面還有比較厚的炭灰層,猜測這些榖糠有可能是和炭灰一起在建房前有意鋪在這裏起防潮的作用。
水稻對種植條件、人與人的協作關係等要求很高,社會組織、公共權力等早期社會複雜化現象也因此萌發。榖糠、犁痕、腳印、古稻田的發現表明,4,000至5,000多年前,雞叫城的稻作農業已經高度發達,稻作水平已經相當高超,甚至能夠供養大量人口。
最早木構建築基礎
相對於周邊的城頭山等遺址,雞鳴山最令人驚艷的,是一處「史前豪宅」的發現。
這棟建築的編號為F63,它由主體建築和外圍廊道組成,坐北朝南,從東到西面闊5間共7室,總面積高達630餘平方米。據專家預測,此建築很有可能是兩層或以上的高等級建築,其規模體量之大,基礎保存之完整,為中國考古百年首次發現,刷新了中國木構建築史。
「這是我們發掘的一棟4,700年前大型建築,屬於幹欄式建築。」曹毅告訴記者。
幹欄式建築是指在木(竹)柱底架上建築的高出地面的房屋,上面住人,下面是飼養動物或堆放雜物。一般多建在臨近湖沼、地勢低濕且雨水較多的地帶。
僅以時間來看,雞叫城的建築並不稀奇,畢竟中國最早的幹欄式建築遺蹟是浙江余姚河姆渡遺址,比雞叫城早一千年。
但浙江省的是將木柱直接插入泥土裏,碰到軟泥,常常下陷。而雞叫城遺址發現了完整木構建築基礎,這是目前考古發現的最早、最完整的木構建築基礎。有了堅固的基礎之後,房屋才不會下陷或坍塌。
雞叫城的先民建房時,先挖出又長又寬又深的基槽,然後在基槽內不偏不倚墊入厚重的完整木板,而木板上預先鑿有大孔,再將半米粗的木柱嚴絲合縫地嵌入孔中,完美而又穩固的地基便由此形成了。
曹毅介紹,根據木柱的排列情況,以及現場發現的榫卯結構殘件、抬木板所用的繩索,考古界認定很可能結合了穿斗式與抬樑式的建造方法。這一建築工藝,已經可以與現代的建築工藝媲美。
填補史前建築史空白
雞叫城遺址發現的木構基礎,在幾千年時光磨洗之後,依舊完整不腐,這是為什麼?
帶着這個問題,記者採訪了郭偉民教授,他告訴記者,這些史前先民不僅有了選址意識,也有了選材意識。
「這些木材可不是普通木材,而是不易變形開裂的高級建築用材—楠木和香樟,甚至還有不少金絲楠木。」郭偉民說。
在2021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終評會上,雞叫城遺址項目組首次向公眾披露了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團隊的復原研究結果。根據遺址底座地基,團隊復原出4個方案,均以木結構為主,茅草屋頂,豪華氣派。
這座木構建築基礎橫空出世後,考古界給它冠上了很高的歷史定位和價值定位:以F63為代表的木構建築,為理解長江流域史前建築形式與技術提供了重要資料,它的發現填補了中國史前建築史的空白,豐富了中國土木建築史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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