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所云,頗值一觀。作者供圖

黃仲鳴

在書架上靜靜躺着一本書:《反讀書記》(胡文輝著,廣州:花城出版社,2014年),乍看書名,便感到很矛盾,既「反讀書」,難道他真的反對讀書?那他寫的是什麼?

一翻內容,他寫的就是讀書,把他讀到的、看到的,一則則的札記寫下來;不僅書,連電影的感想也寫了。平常想到的,即所謂「思想碎片」,也記錄下來。即是,這是一部「札記」。但為何叫「反讀書」?

胡文輝說,他承認這書名「有點突兀」,「卻是完全符合中國文學傳統」,並舉例一大串,如西漢揚雄的《反離騷》,三國王粲的《反金人讚》,唐代皮日休的《反招魂》,乾隆皇帝的《反李白丁都護歌》,龔自珍的《反祈招》,周大荒的《反三國演義》,陳寅恪的《反落花詩》……例子繽紛耀眼。但,不可不知的是,這些「反」,都是有目的的「反」。而《反讀書記》究竟要反的是什麼?我存着這疑問而翻開這書。

在〈緣起〉中,胡文輝為他的「反」作註腳:「我有意採取『反學術』的表述方式,引證雖不可避免,但至少做到不加註腳,作文字的裸奔。」原來如此,所以他用札記的形式表達思想或學問,是「反學術」的書寫方式。他認為,札記體的書,中西皆有,中國的多重軼事,偏於趣味;西方的多重哲理,偏於思想性。一言以蔽之,這就是中國傳統的筆記文。胡文輝說:「我日常留意的事情,可說二者兼有。」所謂「二者兼有」,就是中西札記文的特性「二者兼有」。

其實,這是兩條路線,札記與學術文兩者是不同的;胡文輝之反「學術」,用他的「札記」來表述,是無可厚非;但他「奢望」「讀書作為有趣味的書來閱讀」,也盼「作為有思想的書來看待」。將兩者融合,那就是「反讀書」、「反學術」了?這矛盾嗎?

不過,他內中所述,其實也頗發人深省。他引愛因斯坦曾對卓別林說:「你真了不起,全世界都喜歡看你的表演。」卓別林回答:「你更了不起,全世界都看不懂你的著作。」胡文輝下結論:「這就是做學問與搞創作的區別。」這軼聞是真是假姑且不論,卓別林卻犯了一個邏輯,一個價值的問題,這根本就是兩回事,「創作」和「學術」完全不同,怎能「擰」在一起?何況「全世界都看不懂愛因斯坦」,也是以偏概全;卓別林是一條路,愛因斯坦是一條路,是兩個「價值觀」不同的問題。

王強曾寫過一本書:《讀書毀了我》,這是「反諷」的命題,也是「書癡」王強的自我嘲諷。胡文輝大可以以「反讀書」來「自諷」,但將之與「反學術」來等齊看待,似乎有不甚妥貼之處。中國的札記文、筆記文,根本已有「學術」的味道。用現代的話語來說,「反學術」的真意只是不用學術的規格、套路來寫研究文字而已。

不過,若是不計較書名之義,書中很多篇章,頗值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