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謝天謝地,喪屍文化的熱度終於在某種程度上消退了。回憶2015年左右的那段時間,你幾乎可以隨時隨地看見喪屍。它會出現在《生化危機》、《陰屍路》和《屍速列車》這樣的影視劇當中,數量之多簡直可以湮滅整個世界。而這些影視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情節,世界被簡單化成了一個捉迷藏遊戲,一旦誰被找到,誰就離場。

當然,偶爾,也會出現一兩個與主角十分親密的被咬者。這時候,導演會破天荒地留出幾十秒時間,讓這兩位互訴衷腸。可是這個過程很短,因為人一旦被喪屍咬過之後,規定他是要很快失智的。在這麼短的時間,根本容不下什麼像樣的討論。To be or not to be這樣的哲學命題,從來不存在於喪屍主題的影視劇當中。因為這個主題對於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喪屍來說太複雜了。

這就是《權力遊戲》最後兩季口碑變差的原因。在《權力遊戲》的前半段,喪屍儘管一開始就出現了,但是這個終極懸念從未真正現身,只是以一種潛在的威脅存在着。幾個王族在這個潛在威脅的推動下,不斷相互碰撞,並在碰撞的過程當中,一個一個的異域文化被展現出來。他們的服飾、行為、個性和地貌都充滿細節,以至於這部劇集拍出了許多季之後還可以持續受到關注。觀眾或許沒有意識到,當他們在讚嘆這部劇集精彩的時候,並不完全是因為這裏面有各種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而是因為裏面的每一個角色都很飽滿。比如俊美而陰毒的蘭尼斯特家族、優雅華麗的高庭世界、兇悍的海民、傳統而耿直的北境守護者等等。博弈在這裏最大的作用只是勾連了所有人。真正令人享受的,是看每一個人如何展示個性。直到後半段,當喪屍以夜王追隨者的身份出現之後,這部劇才開始口碑分化。這種分化其實很正常,因為前半段的生機勃勃完全被後半段簡單枯燥的陰暗替代了。夜王和它的追隨者異鬼們出現的時候,既有力量,又一成不變。

這幾乎就是全部喪屍影視的核心——絕對二元對立。《屍速列車》是這種文化最典型的代表。在這部電影當中,民眾和喪屍被安排在一個狹小的空間——火車,雙方於是不得不相遇,又因為人類無法離開這輛封閉的、正在高速行駛的列車,血腥和殘忍就成了伴隨性的一種恒常狀態,這令整部電影十分恐怖。

於是,每每看到這樣的情節,我的思維就會凝滯。倒不是說這種流行文化現象刺激不到我。恰恰相反,當我在看《屍速列車》的時候我也會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並且這種緊張還會貫穿始終。我之所以不喜歡喪屍題材,是因為它沒有需要思考的地方。這種題材的故事結構實在太簡單了。在這種人為的二元對立關係當中,對立以斷裂的方式變成了絕對對立。人的一切努力都成了徒勞。人和喪屍的關係變成了類似於生與死的關係,抗擊死亡是一種勇敢,但是同時又令人感到絕望。

然而換一種視角看的話,你會發現,在這種深深的絕望當中,還隱藏着一種絕對主體意識的觀念。當人面對喪屍的時候,他其實根本不需要思考。責任、道義、複雜的博弈關係,在這裏完全沒有意義,作為主體的人於是可以不必背負任何責任地去擊倒一個又一個喪屍。個人因而擁有了力量感,主體因為脫離了語境框架成了絕對的主體,一個充滿攻擊性的、傷害的、侵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