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園路舊時樹影婆娑,初夏鳳凰木盛放,如火如荼;可惜隨鄉村迅速發展,美景不再! 作者供圖

鄧達智

兩星期前路過天水圍天慈邨,車上暮然回首,好幾株鳳凰木露出火紅花蕾,心下暗喜,再過幾天定要前來拍照。

幾天後,上星期一,佛誕補假,午後從巿區回老家,車窗外望鳳凰木已盛放;手機只餘10%儲電,心想鳳凰花期短,稍一不慎延誤幾天,隨時錯失賞花良機,還是折返好好細看,10%餘電能拍攝多少便多少。

好運折返。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那天晚上開始下雨,隨後小雨大雨雷暴雨連綿不絕,在四姐喪禮前後,下個不亦樂乎兼氣溫出奇地下降。雨停後,鳳凰花已被雨打風吹去。

年輕時常被同事、同行取笑在下處事過急……「趕唔切」!

不放過絕非垂手可及的任何機會,輕若賞花觀日落,偏偏不遲到;那些年,香港政府培植的花草樹木偏少,細小得可憐沒植幾棵樹,佐敦道九龍佐治五世紀念公園也已編入小學課文。

好運在老家新界元朗成長,魚米之鄉,果木豐盛;荔枝、龍眼、黃皮、枇杷、木瓜、非常粗壯高大芒果、莆桃(即台灣人改了個詩情畫意名字的蓮霧)及至粗生兼遍植的番石榴樹。果子不能吃的樹木,包括比任何樹都要高大的英雄樹木棉;村頭村尾,社壇旁魚塘邊或橋頭常備,生得既高且寬大榕樹,這是南方鄉野水邊的恒常風景。山坡上的松樹,後園或屋旁種來取葉用於傳統喜慶節禮的柏樹。不屬本土物種,卻與我們共成長,十分普遍的苦楝樹,殖民統治時代從澳洲移植之白皮千層及特別高大樹葉油香濃重樹幹雪白等多種尤加利樹,還有高大不凡、初夏開放予人感覺烈火朝的天鳳凰木。

鳳凰木,也被稱為紅花楹、影樹,學名Delonix Regia,英文名Royal Poinciana, Flame of the Forest等等;源自東非大島馬達加斯加,卻從印尼、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中南半島一路開過海南島、廣西、廣東,至福建為止;歐戰,不能前往英國入讀倫敦大學的張愛玲,離開故鄉上海南下入讀香港大學,首次得見當年香港種植頗多,尤其淺水灣一帶曾經幾乎唯一樹種,開花似天際燒得火旺的鳳凰木,驚為天物,為此予膚色略深混血兒好友Fatima命中文名「炎櫻」。

童年鄉間一角,古牆圍村「上璋圍」一旁魚塘河道連片,吸引點;未設公廁前塘邊水上築小小風涼水冷茅廁,還有巨大無比鳳凰木一株,村童的我們小時鄉間遊蕩其中一目的地,更於夏日爬上樹椏跳入魚塘水中玩耍。

村子與元朗之間,有後建外姓大宅名「庸園」,自青山公路築路方便出入取名「庸園路」。庸園主人姓陳,潮汕澄海清朝往南洋辦米紅頂商人陳慈黌後人。大屋南洋混西洋風非常吸引,屋旁竹林、榕樹下有源源不絕的泉水大井,吸引附近農人牽牛群到井邊餵水。庸園路兩旁有不少荔枝園及隱居似的大宅、農舍,沿路亦木棉樹、鳳凰木遍植,開花時節美不勝收。

那年冬天,患胃癌的三姐帶同外籍姐夫及兩名年幼甥女回港探親。一天黃昏將至,大姐三姐與我,自村子後山開始散步,行經她已多年未至的庸園路,忽見數百隻青綠鸚鵡於幽深果園林間來回飛舞翱翔;姐弟三人驚喜不已,也想起三毛筆下的青鳥與幸福……

再過年多,三姐經歷4年與癌搏鬥,終於離世;那日黃昏,滿天青鳥飛翔姐弟同行的景色,譜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