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的文章提到「依字行腔」一詞,可見「字」(曲詞)在粵曲唱腔形成的重要性。其實「字」不僅影響唱腔,也決定了音高。賴玉華博士在《擺脫廣東腔》一書裏指出「廣東話的音節都有一定的高低,聲調不能混淆或中和,否則會令人誤解字義。廣東話由於音調多,加上每一個字都有其獨立的聲調,樂曲的填詞人往往須就樂譜去找適當的字彙,否則便會被評為不自然,或填得不夠水準。另一方面,廣東話本身的豐富音調其實也可譜曲……」所以我們說話的時候,本身已經有音高;不同的字,有不同的音高。如果我們用歌唱的方式,把句子準確清楚地唱出來,就可以「問字取音」。
「問字取音」也可說是形成「腔」的基礎。「腔」是在「問字取音」的基礎上,再在字與字之間或在末尾,加上一些音去加以裝飾,使唱起來更順口,聽起來更動聽,可簡單稱為「加音成腔」。「加音成腔」一般來說沒有什麼限制,可由演唱者自行發揮,只要符合板式的規定、有旋律感,做到合理和動聽,不管加多少個音,加的是什麼音,都可以成立。
從前,粵劇編劇要「因人開戲」,創作劇本時須考慮主要演員的表演特色;撰曲人也同樣要「因人打曲」,安排曲牌和寫作歌詞時要照顧演唱者的唱腔特點,因為字的高低抑揚會影響演唱者的行腔。
可以說,梆黃「問字取音」、「加音成腔」、「依字行腔」、「叮板靈活」的特點為演唱者提供了寬闊的「個人空間」,他只要按不同音樂板式的規格,依照唱詞的聲調、平仄、曲意及個人演唱風格,可靈活譜出不同的唱腔旋律及節奏;而且每一次演出同一支曲,也可作出若干的變化,進行「二次創作」。粵樂名家盧家熾曾對我透露,每遇張月兒登台,掌板師傅一定打醒十二分精神,因為她唱同一支曲,每次曲詞的叮板位置也不一樣。另一例子,1992年我有機會在3個月內欣賞新馬師曾演唱《胡不歸之慰妻》5次,他每次唱「情惆悵,意淒涼」,唱法也稍有不同。我想起前輩黃滔說︰「粵曲連梆黃也旁列上譜,好處是樂師伴奏劃一,但是不能發展個人之所長,創不出什麼『妹腔』、『薛腔』、『凡腔』,更失去粵曲的地方傳統性。因粵曲是(聽奏)『學口學舌去伴奏』,不比西洋樂曲(視奏)。」大概是這樣的意思。
無論是五線譜或簡譜的記譜方式,均不會如粵曲工尺譜一般提供參與旋律創作的「個人空間」,兩者反而削弱甚至消滅戲曲表演以表演者為中心的藝術特點,並有機會導致七音律和乙反唱式的消失。在得與失之間,我們能不深思?
◆文︰葉世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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