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湯禎兆
燃殼的《我們都無法成為大人》(2017),被拍成電影(2021),我一點也不意外,反正同期也有大同小異的《花束般的戀愛》(雖然受歡迎程度有天淵之別),也大抵是中年族的典型危機反映——害怕青春不再,一切所經歷的會否變得毫無意義等,即使出自日劇之神坂元裕二之手也不能免俗。而且由衷之言,我認為燃殼的原著小說,較《花束般的戀愛》的製成品還稍為有趣——當然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的距離,青春追憶的濫觴程式,很難可以翻出什麼新意來。
所以對這類作品,我一向認為似遠而近的半離軌式閱讀,反而較具意義,尤其私小說的趣味,就是細節上的痕跡,由點成線成面,正是一本存於窗角書架上的塵封小說最大效用。我曾撰文指出小說中的主場景之一澀谷的圓山町是全書亮點,甚至可形容為日本次文化中的異域。
圓山町正是著名的日本東電OL殺人事件背景場所,後來桐野夏生的《異常》便以此為藍本,原來的新聞是97年春天,一位名校慶應大學畢業且於一流企業東京電力上班的女主管渡邊泰子,被人在廉價公寓殺死,經調查後發現她高級上班族與妓女的身份,並行時間長達六年,因此在日本社會造成極大哄動。
小說借一宗舉世注目的社會事件,把讀者引進思考平凡人在往上爬,一心希望成為精英過程中所承受的歧視衝突,當中要面對的欺凌乃至屈辱,往往可以帶來扭曲人心殘害本性的嚴重後果。
在日劇天王坂元裕二的小說《初戀與不倫》中,〈不倫〉同樣以圓山町為故事中心。史子和健一從一開始正是以是敵非友的關係開始認識,兩人均因為伴侶在非洲下落不明而連繫在一起,稍後才認知彼此的另一半原來正是對方的外遇對象,於是彼此關係逐漸拉近,由受害人成為同流者,甚至合作出書,借伴侶在非洲的經歷來觸動人心而得到豐厚的版稅。書信中插入大量表面上無關痛癢的內容,例如健一多次強調討厭澀谷,但最後兩人經常幽會的旅館正是位於澀谷圓山町(也是兩人伴侶的幽會老地方)。
而圓山町在《我們都無法成為大人》成了主角(佐藤誠)與舊女友(加藤薰)依存的空間,用小說的形容乃除了便宜外便一無可取,卻是主角唯一避風港。在這狹小的空間中,薰一直為誠打氣,「你這麼有趣,一定沒有問題的」,令主角在地獄式的工作環境中得以堅持下去。他們甚至連負責看管的老奶奶也結成好友,彼此不斷互送小禮物,從而建構出圓山町的沙漠綠洲形象。這是作者的理解,與圓山町一貫的陰森氣質有所不同。
不過那其實是電影版的氣息較重,小說中其實隱約不斷提出青春的背叛的主題。誠在巧克力麵包工廠的工友七瀨,也是小劇團的演員,本來是他的追夢引導誠的發展,但在失意之時也明言一旦資金緊絀,小劇團的人性黑暗面便會盡露,而他也直言不想看到這一面。與此同時,薰與誠交往之時,其實已認識了未來的丈夫——滿口不甘從俗的她,早已放棄當時看上來沒有上進空間的誠,選擇了平定安穩的主流人生路。在誠懷中的,只不過是飾演另一角色的她,而她的本名也不是薰,而是夏帆。
那大抵就是作者想說的了,青春正是一場自欺欺人的玩意,雖然已說了千萬次,但故事仍會由不同人說下去。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