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 雲

女兒讀高中時,校內考試數學成績尚可,聯考數學成績總是不怎麼出眾。雖然從小學開始,她的數學成績一直很好,但聯考上的屢次失利,使她覺得自己天生不是數學這塊料,於是用在上面的時間明顯減少。

高二下半年,班裏來了一位年輕的數學代課老師,見女兒在課堂上怎麼也提不起興趣來,就問:「你怎麼不在狀態,好像一輛好車卻沒有開足馬力似的?」女兒笑一笑道:「老師,數學不是我的強項……」數學代課老師的嘴角泛過一絲笑意,但話語卻是以守為攻:「不強就有弱,補缺才能贏。數學包含代數、幾何、函數等幾方面,有時緊密相連,有時獨立成篇。比如,上一單元的知識點和這一單元的定理聯繫並不大,難道你還是一頭霧水嗎?」

女兒用異樣的目光打量着她,小聲說:「我在潛意識裏把數學壓在了最底層,上個單元的知識點沒學好,感覺這一單元的定理也難於掌握。」數學代課老師笑意盈盈之間,用右手拍了一下左掌,說:「你的心結就在上單元的知識點上。不過,你過慮了。你仔仔細細地把上一單元的知識點捋一遍,並做完相關習題。不懂的地方再來問我。」女兒真沒想到遇到這樣一位老師,心貼心地與自己交流,她如同緊閉的花蕾突然被打開。後來,女兒以嚴謹守正之風主攻數學,在數學期中考試上第一次拿下了滿分。

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而不是一棍子打死。現在,女兒北大研究生畢業,她一直記得這位數學代課老師。她總是這樣說,好老師就是一把萬能鑰匙,試探着左突右進,藉以打開學生已銹蝕的心鎖。用什麼樣的愛撫去催醒花蕾,那必是以心與心的交談,糾正以偏概全的自我否定,點燃內心依然留存的爆發力。用什麼樣的愛撫去催醒花蕾,那必是以擺事實講道理的方式,去警醒心躁氣傲的自我肯定,給春風得意的自戀降一降心溫。

錢穆先生身為國學大師,幼年時記憶力超群。9歲時,錢穆看完《三國演義》,就能背誦部分章節。很多人誇讚他是神童,錢穆聽後頗有些驕傲。有一天,錢穆隨着父親錢承沛走上一座橋上時,父親問錢穆:「你認識『橋』字嗎?它是什麼旁?」錢穆答道:「認識,是木字旁。」父親又問他:「把『橋』的木字旁換成馬字旁,是『驕』字。你總愛在人前顯示自己的記憶力,就是馬踏枯木。為什麼是枯木呢?《三國演義》是前賢寫的,你就是背一背,重複一下而已。你能寫嗎?你能講出它的妙處嗎?人應該像石磨,不能逆時針方向去推,不然怎麼磨出好東西來呢?」錢穆很服氣地把父親的教誨記在心裏,一直篤定地認為父親是自己的第一位恩師。

是的,用愛撫催醒花蕾,最要緊的是心靈的開導。有時,打開孩子內心的鑰匙,就在於觀察與對話怎樣去聯動,描述與發現怎樣去應答,然後找到合適的解決辦法;有時,花蕾會變成什麼樣子,恰恰取決於最熟悉的人在用了什麼樣的語言,用了什麼樣的情景,把事實分析給他(她)聽。開導時,不要只講大道理,那樣孩子沒有什麼真切感受,一定要結合身邊的現實事例去分類甄別性質,怯弱的地方給予鼓勵,方向性的歧路大喊叫停。用真實的事情去開導,才會讓孩子相信,並欣然接受。

今年新冠疫情初起之時,在濟南定點醫院ICU工作的某護士媽媽,很多天沒有回家,6歲的哥哥用幽默的語言——開導哭着想媽媽的4歲弟弟︰「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媽媽不治病,人不就死了嗎?世上不是媽媽最辛苦,其實所有人都很辛苦!」哥哥的一句「所有人都很辛苦」,真是說到了大多數人的心坎裏。可是,再苦再難,很多時候一個人扛過去就行了;可老師不行,老師要把所有學生的苦處、難處裝在心裏,甚至夜不能寐。

表妹是小學語文老師兼四年級班主任,她的班上有一位孫姓同學,學習成績很差,語文考試總是不及格,寫的作業猶如飛舞的天書。為此,表妹做過很多努力,都無法實現與孫同學心靈上的溝通與共鳴。表妹家訪數次,可孩子的父親實在文化水平有限,根本無法輔導孩子。不寫作業,基礎知識就無法鞏固,與其他學生的差距就愈來愈大。作為老師,表妹對這個學生的表現心事重重,甚至晚上輾轉難眠。最後,表妹咬咬牙——決定把孫同學當做自己的孩子,每天放學後把他帶到辦公室,親自陪他做作業。表妹就坐在孫同學的旁邊,一道一道地看着他做作業,當孩子遇到不會的題時,及時給他講解。其間,還給他熱牛奶,噓寒問暖。就這樣,表妹堅持了將近一周,每天放學就放下手頭所有的工作,專門陪他做作業,晚上回家再批改白天未能批改完的部分學生作業。有一天剛放學,表妹照常帶那個孩子到辦公室陪他寫作業,孫同學突然說:「老師,我今天回家自己寫作業吧。我保證認真完成,不信你明天檢查。」表妹欣慰地說:「我相信你,作為男子漢,你一定行!」

孫同學都已上四年級了,可漢語拼音還認不全,基礎知識很不扎實,學起東西來總比別人更辛苦些。表妹擔心因為這些實際困難,孫同學會失去剛激發起來的學習熱情,於是決定趁熱打鐵:每天放學後,陪孫同學重新複習一遍白天學過的知識,再帶他預習一下第二天要學習的新內容。這樣堅持了將近半個學期,明顯感覺到孫同學進步很大。表妹用愛撫般的真誠改變了孩子那顆懶散的心。一塊寒冰終因陽光普照,也行將融化。正是像親人一般的愛撫,像園丁一樣的澆灌,讓孫同學這枝花蕾含苞欲放。

前不久,學校舉辦一次演講比賽,表妹鼓勵孫同學以講述自身經歷去積極參與。孫同學對表妹說:「老師,我基礎不好,怕人家笑話。平時在教室站起來回答問題我都很緊張,上台演講肯定不行。」表妹循循善誘地問:「你在什麼情況下不緊張呢?肯定不是所有時候都這樣吧,一定有不緊張的時候。」他點點頭,回答:「原來,我在你面前很緊張;現在和你熟悉了,就一點兒也不緊張了。」表妹說:「那你準備充分一點兒,先面對面給我演講一遍……」現在,孫同學不僅語文成績節節攀高,而且已拿過一次校內演講比賽的第3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