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過年如果沒有好好地吃喝玩樂,便會令人懷疑自己「過了個假年」,即使大家這幾年年復一年地在疫情中度過也一樣如此。如今與以往兩樣的便是重吃喝而輕玩樂了,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開開心心地出門玩樂一趟回來就要去測核酸,面對的新年第一籤就是棉籤。
閨蜜燕婷家離我家不到兩個小時車程,彼此都不在疫區,因為擔心我一個人太孤獨,便帶了她的先生和女兒來陪我過年。他們這一來,從大年廿九到大年初三一直都沒有停歇過的寒風冰雨亦變得溫暖和詩情畫意起來,幾個人日日足不出戶地宅在家裏變着花樣吃吃喝喝,年還沒有過到一半,每個人都快樂地嚷嚷着自己已經吃成了大胖子。作為主人的本呆雖然也與大家一起開心地吃吃喝喝,但是因為要分心招呼和照顧客人,便頗有一些食不知味。
待到燕婷一家離開,記掛他們的同時,心情也放鬆下來,吃着剩菜喝着剩酒亦感覺美味得很。唯一的煩惱,是因為燕婷來時帶了我愛吃的甘蔗,啃甘蔗時很是快樂,到了自己一個人認真吃菜的時候,才覺得牙縫漸寬,一面「撩牙」,另一面,舌頭卻在回味着盤子裏的好味道,垂涎着,等着牙齒替它咬菜。
便一面「撩牙」,一面替牙齒感到不公。牙齒沒有味覺,嚐不到味道,卻要「頂硬上」,辛辛苦苦地啃甘蔗,咬骨頭,嗑瓜子,咀嚼出各種好味道讓舌頭去美滋滋地享受,知名的美食節目卻是叫《舌尖上的中國》而不是《牙齒上的中國》。讚美一個人會說話,會說「舌燦蓮花」,殊不知舌頭要「燦蓮花」,也得靠牙齒在其周圍頂住,要不然就會「黐脷筋」(大舌頭),吐字不清,還哪裏會有厲害的「唇槍舌劍」?到最後,因為舌頭的享受而使得牙齒生了病,得了蛀牙、齲齒、牙周炎,要經受治療的痛苦,最終多是全軍覆沒,留下只能吃「軟飯」的或者靠假牙繼續「頂硬上」的舌頭。
與朋友閒話,聊到牙齒在人體上擔負的這些很「吃虧」的功能,又談到它在文學上的作用。古時名醫扁鵲稱牙齒為「戶門」,後人形容美人用「明眸皓齒」,牢記人事用「沒齒難忘」,仇恨時用「咬牙切齒」,《天龍八部》裏段王爺的情人康敏因其負心而對其恨到極點,竟真是用牙齒生生地一塊一塊咬下他的肉,牙齒這時候就成了武器。就連《舊約全書·申命記》裏亦有「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康敏在金庸筆下是個可恨又可憐的女子,作家讓她在書裏以牙齒做武器解了恨,而在現實生活中,人的牙齒大抵只能是啃啃甘蔗、嗑嗑瓜子。這些日在網絡上備受關注的一位據說是遭拐賣後被迫生育了8個孩子的女子,最初亦是用牙齒做武器去反抗侵犯她的人,後來牙齒被打落,人被長期用鐵鏈鎖起來,淪為愚昧貧困的鄉民的生育工具。牙齒似乎只是在對付食物的時候才能發揮它最大的作用,人如此,其它的食肉動物也如此。
老子說道法,曰「滿齒不存,舌頭猶在」,然而舌頭失去了牙齒,便只能吃軟飯,說口齒不清的話,即便如今的假牙足以亂真,卻也不如真牙堅硬,啃不得骨頭,頂住舌頭說出的怕也不是真話……想來亦是有些憂心。如此,便趁牙齒尚好時,請它「頂硬上」,多吃點自己喜歡的食物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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