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還有一種歷史題材叫穿越劇,借助一個無名氏,使他附身於某位古代的王公貴族(《步步驚心》)。或者,直接穿越回一個時代,通過一系列的奇遇成為某個歷史人物的幫手(《尋秦記》)。在這個過程當中,穿越者擁有先知般的覺悟,會有意識地利用自己的歷史知識和先進的思想去影響周遭的人。年輕人很喜歡這類題材,時空穿越令他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反差,極其新鮮。

但早期的穿越劇依然是傳統的,即它不可以改變歷史的走向。很多時候,主人公明明知道某個正直的人物即將面臨滅頂之災,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從這個角度來說,中國式穿越劇情帶有某種明顯的宿命觀念。這種宿命觀念在整個東南亞文化當中都存在。泰國前兩年有一部《天生一對》,講述一個歷史系大二女生穿越到古代,並親歷了許多歷史事件,但是她無法避免各種災難,只是作為歷史的旁觀者了解一些具體細節。

這一點與西方的穿越劇不同。西方的穿越劇情經常作為科幻電影的一部分出現,比如《哈利波特》和《變種特攻》,需要穿越回災難的前一刻,以避免導致結局的某個關鍵事件的發生。並且,這種穿越很有用。當穿越者成功完成了他的使命之後,一覺醒來,他便發現周圍一片祥和,再也不是先前的末日景象了。換言之,西方式穿越劇情對未來抱有一種樂觀,主人公的行動以改變歷史作為訴求。科技作為穿越的工具,也間接地被肯定的。

這並不是說東方式穿越籠罩在完全的悲觀當中。恰恰相反,儘管穿越者無法改變歷史,卻並非毫無作為。很多時候,穿越者都以協助者的身份干預歷史,甚至多數時候,他們都會去幫助弱者。儘管他們明明知道這個被他們協助的人最終必將失敗,然而,這種劇情正好彰顯了穿越者的正義。換言之,正是命運的不可改變,才突出了個人犧牲的必要性。而這時,人的精神主動性最強。

當然,在穿越劇當中,也有穿越者一開始就在襄助勝利者。勝利者因為聽從了穿越者的意見從而避免了各種災難。但這也不意味否定了結構穩定性,因為作為歷史的結局未變,命運也就未變。

以往的穿越劇都是以這樣的邏輯在行動。看似新潮,實際上卻與傳統的歷史劇如出一轍,都承認了結構穩定性和個人奮鬥的二元一體。若要說它們有什麼不同,就只是在觀眾觀看時的代入感程度不同。在傳統歷史劇當中,觀眾往往將主人公的恣意當成自己逃離現實的一個入口,滿足於借助一部影視劇暫時逃避開現實。但是他畢竟不在劇情當中,看劇難免帶着與己無關的心態。穿越者不一樣,他身處迷局,必然強烈地感受到命運所受的牽連。這種代入感就成了行為和心理的一種考驗,使他的態度更有價值。

不過當前的一種新的穿越劇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慶餘年》當中的主角雖然穿越了,卻並非穿越回真實的歷史,因而作為命運的結局就都消失了,結構的穩定性因此被打破。主人公攜帶着現代的思想和千年積累的文化,卻無需背負歷史的包袱,因而十分輕鬆。這種樂觀主義情緒和目空一切的英雄人設響應了個人作為絕對主體的心理。它的成功,不再是宿命與個人並存的成功,是歷史為我所用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