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推想小說界新星姜峯楠（Ted Chiang）在香港時間11月6日至7日，於西雅圖越洋在線參與了兩年一度在冰島舉行的科幻小說研討會，發表了題為「時間旅行與自由意志」的演講。他認為時間旅行的概念雛形可追溯至希臘神話的祭司預言，如伊底帕斯王雖被告知未來必會弒父戀母，但一切命定無可避免，悲劇必然發生，反映了古代對宿命論的迷信。

然而在現代文本中，很多時間旅行的故事都有着科學賦予人類自由意志、改變宿命的主題。如他在會上提及的電影《迴路殺手》（Looper, 2012）中的主角，一直處於替黑幫濫用穿梭時空科技殺人的困局，最後他的自由意志及道德驅使他自我犧牲，殺死來自未來、欲替妻子復仇的自己，改寫了因遭未來的自己尋仇而變得險惡的未來黑幫頭目的一生，終結了仇恨的輪迴。

有趣的是，雖然姜峯楠在演講中側重於現代作者透過科技成就的時間旅行敘事呈現角色的自由意志，但在他的短篇小說《商人與煉金術師之門》（"The Merchant and the Alchemist's Gate" , 2007）及《你一生的故事》（"Story of Your Life" , 1998）中，主角並沒有因為發現時空門或得到外星智慧給予的未來資訊而改寫命運。那是否意味着姜峯楠是一個宿命論者呢﹖

《你一生的故事》中的女主角，因與外星智慧接觸而看到自己人生的未來情景，預知失敗的婚姻和女兒的早逝，但仍選擇將如此的人生經歷一遍。這對於人類該如何運用知識去行使自由意志，有很大啟發。

在《商人與煉金術師之門》中，不同角色因時空門之助而得見未來的自己︰造繩匠以為是因得到未來富裕的自己啟示而致富，沒想到從未來的視角而言過去已成定局，故他或許並非因能預知未來而時來運轉，而是因其殷實性格而成為出色的商人。故事中的地毯織造師，則見未來自己家徒四壁藏富不用而偷取未來自己的財富，企圖扭轉命運但徒勞無功。

只要有所反思 改變已在發生

這雖看似宿命主義，但故事令人反思科技進步如時空穿梭的發明，是否真能扭轉人類的命運——如果人心和人的本質沒有改變。反過來說，即使科學的進步也許終究無助改變命運，如故事中的主角縱有時空門回到過去，也不能改變因一己堅持販運奴隸而間接導致妻子意外死亡的事實，但只要他對過去有所反思，改變已於內在發生。

姜峯楠在今年3月與美國《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埃茲拉·克萊（Ezra Klein）的podcast對談中，點出人類對科技的恐懼，其實是對資本主義的恐懼。例如科技的進步並不直接導致工人失業，而是資本家為了削減成本和增加利潤而利用科技取代人力。人類身處於如《迴路殺手》中科技可助人也可殺人的世界，應該如何運用科學知識與自由意志作出怎樣的選擇，實在值得我們時刻反覆深思。

● 許旭筠 香港恒生大學英文系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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