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無極樂團在西九大盒舉辦了「爵式無極」之《一任逍遙》音樂會。
●音樂會映照山水意境。
●著名作曲家羅永暉
●無極樂團「爵式無極」之《一任逍遙》。
●林灒桐在音樂會中演奏琵琶。

「賽馬會藝壇新勢力」日前帶來無極樂團的音樂會「爵式無極」之《一任逍遙》,將中樂與爵士樂相融合,呈現一種難以定義的山水意境。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演出時在不同樂章中改變樂器的擺放區域,利用燈光與投影,將舞台切割成前後層疊的不同空間,視覺上的景深,營造出一種當代舞台上的山巒意象。其間,中西樂器的即興演奏,時而如互相低語,時而又像高手過招,似有邊界,又無定法。

說逍遙,道逍遙,此處正是逍遙。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賽馬會新勢力提供

山水自然 無謂中西

整個音樂會所營造的流動印象,如山水畫卷徐徐展開。「山水的確是中國人最喜歡發揮的(題目),尤其是講逍遙啊,高人在山中啊。但是其實西方一樣有山水,一樣有逍遙,只是不同形式而已。」無極樂團藝術總監、著名作曲家羅永暉(羅Sir)就說,不必執着於去區分中、西。「在我的角度中,很多人因為有太多的分辨心--這個是中,這個是西。太多的分辨其實沒有真正進到音樂的本質裏面,其實無論是什麼語法和另外一種語法的結合,都是可以多方嘗試的,尤其是無極樂團,很想創新和碰撞。大家不用專門去分界,享受音樂就可以了。」

而在琵琶演奏家林灒桐看來,山水流變,意在於「容」。「自然的山水,是經過多年自然形成的,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但我們從中可以找到很多有趣的東西。例如有些景觀你可能覺得不和諧,但是擺到一個大的景觀中,那些不和諧好像又不存在了。」

演奏會從《引子:行》開始,進入呂奡元的《川》,音色流動下展開黃旨穎的《砂海》,最終以羅永暉的《百轉千迴》作結。琵琶、低音大提琴、頌缽、鍵盤、單簧管、揚琴、古箏等中西樂器時而對話,時而對抗,時而又互相滲透交融。整個過程,用林灒桐的話說,如同行者看山,各個形狀都不同。「山疊山,看着好像獨立,但是經過河流一貫穿,原來透過水是相連的。中樂與爵士,兩種音樂的語言好像很不同,但是精神層面上兩者都追求一種自由性。」演奏會所嘗試的,正是將兩種音樂的自由性和即興的發揮放在一起去碰撞,「但不是我要模仿你,或者你要模仿我。」

你的groove我的留白

林灒桐說,作為演奏家,她以往也有不少中西樂融合的經驗。「但大家時常有種慣性,覺得琵琶放進去好像就是吉他,我們也就純粹看着譜去彈。但當中的琵琶是什麼角色呢?是沒有鮮明的形象的,只是用琵琶去彈了吉他可以彈到的音,或者是其他樂器也可以彈到的音,去組合成一首樂曲。」

但《一任逍遙》顯然想走得更前,探得更深。每個樂器的個性要彰顯,又要不局限於自身,放手去創作。林灒桐說,中樂與爵士的融合,首先要互相傾聽。「他們要了解我們中國音樂的氣韻,我們則要了解他們的groove(旋音樂),也就是律動和節奏。」在她看來,爵士樂的節奏富有感染力,一出來,會給中樂的氣韻作一個好的鋪墊,可以牽引出演奏者更多的想像力與感受,但有時,爵士的節奏太密,則會少了留白的空間。「其實是很大的反差。比如我們中間會有一些氣息的轉換和留白的位子,他們則是一下就去了。但是慢慢他們會感受到,如果有留白,留下小小位給自己去聽和想像,原來後面可以爆發更多不同色彩的東西出來。所以這是一個互補雙生,是很陰陽的東西。」

但二者要達到水乳交融並不容易。羅Sir分享,排練時其實經歷了多次的工作坊和長時間的融合,大家的演奏聽起來才達至比較一致的表達。「最需要磨合的是樂器的音色。」羅Sir說,「西方音樂,尤其是爵士,很重視切分音,中國音樂就講究『板』和『眼』。這種情況下,要做到大家節拍和韻律相近,是一個挑戰和難度。」但他強調,創作無框框,經過細密的融合和不斷地嘗試,演奏家們所感受到的逍遙不再只是個人的感受,而是中西樂結合後那種自由自在的境界,也希望這種感覺同樣傳達給了觀眾,讓大家一起在樂中逍遙。

《百轉千迴》 挑戰即興

音樂會的壓軸曲目,是羅Sir的新作《百轉千迴》,也正是這首曲子,讓林灒桐笑着大呼「好迷」。迷就迷在,曲子一沒樂譜,二沒音,只有一個嚴密的框架,全靠演奏家即興去填滿,是整場音樂會中最大的挑戰。

開始排練時,羅Sir瀟灑給出四個抽象得不得了的手勢,演奏家們就要憑着想像去盡力發揮,共同摸索其中的脈絡。林灒桐形容整個過程「好夢幻」,在抽象中經歷無數混亂時刻,「大家的默契反而在這些混亂的時刻中建立得最快。互相聽,互相信任,因為我們無依無靠,只有彼此。整個經驗對演奏家和作曲家來說,都是很大膽的嘗試。」

當沒有設定好的曲譜和路徑,全靠自己和夥伴一起摸索時,反而讓演奏家內觀自己。「很多時候,如果有譜的話,我們是不用想的,只用考慮我怎麼把我的這個樂句做好,做得更加靚。但是在這個創作形式中,則真的要去思考我們自己本身的位置。」林灒桐說,整個過程讓藝術家更加洞悉與覺察自己的藝術,也要時刻保持專注與清醒,知道什麼時刻自己要出手,什麼時刻要互相扶持。「樂器的個性,演奏家的個性,就都被彰顯出來。」

羅Sir則說,這首曲子其實也是他給自己出的難題。「我不甘心做重複的事情,我喜歡往前面看,想走一條路是一直有新意的,樂團也好,我自己的作品也好,都不希望有重複性。」這次的嘗試,他說其實是將作曲家的感受和演奏家的感受連接在一起。「這很有意思。通常,尤其是西式的作曲,點點滴滴寫得一清二楚的,奏錯一個音都不行。這個樂譜是可以標準化了給任何一個樂隊來奏都是一樣的。但我不想做標準化的音樂,而只是將框架擺出來,給不同的樂隊,出來的聲音一定很不同。」

他形容《百轉千迴》如同裝修房子,作曲家給出框框,具體的擺設和間隔則要演奏家完成。演奏家的發揮空間很大,羅Sir笑言:「這次是演奏家的天下,作曲家行埋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