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大抵每一個女子的心中都是有着一個鞦韆夢的。

本呆擁有第一個鞦韆的時候僅七八歲大,彼時因為父親的工作太忙,以至於我生病住院都沒有空來照顧,只有當時教我語文的班主任老師每天放學後到醫院去看我。因為住院的日子枯燥無聊,老師就在病房外的紫荊樹上用一塊木板和麻繩做了一個簡單的鞦韆架,每天哭着打完針,淚還未乾,便又坐在鞦韆上,被老師推着在半空中上下翻飛着笑起來。病癒出院,捨不得紫荊樹下的鞦韆,便央老師把鞦韆拆了回去,掛在學校裏老師的辦公室兼宿舍門口的高高的葡萄架下,成了學校和村裏的女孩子們都喜愛的玩具。

老師教學並不照本宣科,閒了亦教給我們許多古詩詞。以往沒有鞦韆,老師會在葡萄架下給我們講牛郎織女,讀「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大家嘻嘻哈哈地爭相盪鞦韆時,老師便教我們背《鞦韆詞》:「長長絲繩紫復碧,裊裊橫枝高百尺。少年兒女重鞦韆,盤巾結帶分兩邊。身輕裙薄易生力,雙手向空如鳥翼。下來立定重繫衣,復畏斜風高不得。傍人送上那足貴,終賭鳴璫鬥自起。回回若與高樹齊,頭上寶釵從墮地。眼前爭勝難為休,足踏平地看始愁。」於是,我年少的記憶中,一群被老師寵着的孩子,在「盪高高」的快樂裏,都能輕輕鬆鬆地吟誦出數首關於鞦韆的詩詞。待成年後讀到李清照那闕《點絳唇》:「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入來,襪剷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便由鞦韆而更喜歡了詩詞。

後來到了都市裏生活,又千方百計地實現了自己的花園夢。然而那時候的花園是樓頂的露台花園,若是在露台上盪鞦韆,恐怕一不小心是要從樓上的花園盪到樓下的馬路上去把夢跌碎的,便退而求次,在花園裏安了鞦韆椅,雖然少了盪上半空的樂趣,卻仍能坐在鞦韆架上搖晃,算是延續了少年時的鞦韆夢。再後來搬了新屋,花園幾經折騰後成形,花兒也開始奼紫嫣紅地一季一季地盛放,又總覺得少了些什麼。終是想起來一個美麗的花園總要有鞦韆才是完整的。這時的花園雖已不再在樓上,而家中並無幼齡的孩子,自己亦不再是那個能「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妙齡女子,便依舊選擇了安安穩穩的鞦韆椅。

鞦韆椅從網上買回來,自己動手組裝好擺在前花園,清早起來和狗寶出去散完步,坐上去晃晃悠悠地喝杯咖啡,翻幾頁書,在天氣晴朗的夜裏半躺在鞦韆椅上看看月,看看星,覺得生活很是愜意。鄰居見了也喜歡,要了購買的網址,這一來,才驚覺十年前本呆亦是在同一家店買的同一款鞦韆椅,價格和質量都沒有改變,在當下此起彼伏,僅開了三五年就自稱「老店」的網店中,它竟仍舊一如既往地存在着,成了一個小小的奇跡。

便想起從前在葡萄架下,在鞦韆旁一字一句教我們背誦詩詞的老師,後來棄了詩詞下商海,在「海」中浮浮沉沉,早已不知被海浪捲去了何處。而一些曾經在鞦韆架上「盪高高」的孩子,盪着盪着,就「盪失路」了,連同他們最初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