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時、月朦朧、夜朦朧，我在餐廳外瞧了一眼天空，深黑的夜色裏，月亮泛着幽黃又彷彿帶點高級灰，我和幾位大哥揮手道別，「謝謝朱總和尹總，期待下次再約飯局，繼續推進合作，下次見了！」東直門朱總是我好大哥，常常提攜我，又經常介紹帝都大佬給我認識。幹活不累喝酒累，今晚為了公益紀錄片項目談贊助合作，觥籌交錯間喝了快一斤白酒，因為餐廳離家不遠，於是我醉着酒、紅着臉地從帝都東二環裏經過簋街飄着醉步回家。

黑夜裏，街上的霓虹燈暗暗在閃爍着，廣告牌幻化成一抹抹的玻璃倒影，我抬起左手看一看錶，十點多，路上異常的安靜，路人特少，冷冷清清的，這讓我感到很奇怪，平常這個時候應該很多顧客大排長龍等着吃夜宵，一口麻小一口啤酒的啊，於是我俯身在路過的餐廳玻璃窗，雙手手掌曲成L形放在眉前，擋着玻璃反光往裏看，光影變形折射出十桌九空，沒看到幾桌客人在吃的啊，彈吉他的小哥也沒精打采地打着呵欠。

我保持着這姿勢看着看着，想起剛才天上的月亮很大很圓，月圓之夜？今天不正是農曆七月十四嗎？傳說中的開門夜……想到這，不禁心裏有點打鼓，忽然背後一涼，好像有一陣陰風吹過，身體自動哆嗦了一下，全身炸起了雞皮疙瘩，我不自覺地大口呼吸讓玻璃上泛起了霧氣，在一片白霧的玻璃反光裏，眼角邊隱隱約約瞄到有東西向我背後慢慢靠近……

突然，哇！ 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大兄弟，要吃夜宵嗎？」我忍不住大喊了一聲，我回頭一看，原來是餐廳的服務員出來拉客，「我大吉你個大利！你們店不帶這樣嚇人的啊！」我黑着臉看着服務員，他還穿着一身清朝官帽官服，「對不起啊哥，我要在街上拉人來吃飯，拉點業績啊，今晚路上又沒有什麼人。」我立即把寫專欄的功力調到超水平檔次、用十二分文字功底組成一連串優雅的港普音節，祝福他們全中國的店都「生意興隆」，一輪輸出後如俠客般收劍入鞘，感覺真爽！過後，酒也醒了幾分，繼續走回家去。

拐個彎兒溜進胡同，路更黑，只有微弱的月光反射，遠處傳出了幾聲「汪汪汪！」狗狗的吼叫聲、犬嗚聲、低鳴的磨牙聲在迴盪着。我剛想打開手機燈，就聞到空氣中有一些燒焦的味道，遠處有點微弱的火光在流螢飛舞，胡同十字口閃出幾個模糊的人影，好像有一個在低着頭，另一個正蹲下來圍着點着什麼東西。 月色下，我一步步走近，慢慢地、慢慢地在微弱的火光裏浮現出半邊老太太的臉，那是一張皮膚乾癟、帶着深深皺紋的側臉，她蹲着在地上，用那皮薄瘦如骨的雙手把元寶和紙錢放進火盆裏，嘴巴裏呢喃着：「收錢了！各列祖列宗、冤親債主、孤魂野鬼，收錢了！ 各位好好過日子了！」她抬起頭，用那雙幽深如古潭的眼眸，空洞地盯着我雙眼說：「你收了嗎？」我愣了一愣，心裏有點發毛，感覺有點不太對勁，我立馬收回目光，趕快打開手機燈照着老太太，她也愣了一愣，趕忙用手擋着燈光，我問她剛才說什麼，「年輕人，你別照我了好嗎，剛才我是在問你，你燒了嗎？這是我們傳統習俗啊。」好吧，看來我的酒還未醒，還是我的普通話聽力有問題。

一宿醒來，我坐在電腦前寫着專欄，回想昨晚的場景還是挺好笑的，於是在網上搜了一下網友如何說關於中元節燒紙的問題，有些人反對，理由是封建迷信和火災危險，有些人則認為應該保持傳統，紀念祖宗先人的精神寄託儀式感這傳承不能斷。我倒認為這事應該客觀看待，不走兩邊極端，我們理性分析一下，首先，什麼是燒紙？燒紙是一種紀念祖宗先人的儀式，本質上是對祖宗、先人、亡魂的一種悼念拜祭；為什麼要燒元寶和紙錢呢？這是現實的人對亡人的一種囑託，讓自己有個心理安慰，希望他們在另外一個維度有錢可花、吃好、喝好、穿好、用好；什麼時候燒紙呢？ 除了農曆七月中元節，傳統習俗在清明、重陽、葬禮、超度法會等等也是會燒的；誰燒紙呢？ 就是對列祖列宗和先人有懷緬情懷的炎黃子孫；在哪燒、如何燒、燒多少？這個問題我倒認為既然傳統延續下來了，堵不如疏，這屬於城市公共空間管理範疇，我了解南方有些小區是有公共燒紙區的，一個大的不銹鋼箱子周邊配備滅火筒等工具，在祭祀高峰時節大家在晚上排着隊燒，也可以安排居委會志願者或其他人手在旁邊準備着以防火災。

說個趣事點，北方文化簡單直接，基本就是燒金元寶和紙錢，什麼節日都是吃餃子為主；而南方更細膩豐富和生活化，除了傳統的紙紮傭人、房車別墅、還創造性地發展出紙紮5G手機、平板電腦、無人機等等。 2010年5月，文化部亦將香港申報的「中元節（潮人盂蘭勝會）」入選，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寫到這，我喝了一口啤酒、聽着《廣陵散》，想起玄幻小說裏面，除了靈魂是自由的，其實……鬼魂也是自由的，你現在有沒有感覺到，你背後也有雙眼睛正盯着，陪着你一起在看這一期專欄……呵呵呵。

●作者/圖片：文旅部香港青年中華文化

傳播大使 梁家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