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森

「攬炒」是近年香港興起的「潮語」，網絡上容易找到的解釋是「玉石俱焚」之類。這樣只算是同義詞的類比，不能算是真正語言文字訓詁。二十世紀訓詁學大師黃侃（1886-1935年）有名言：「真正之訓詁學，即以語言解釋語言。」「攬炒」是晚近新出的粵方言詞。今天我們談一個香港本地「潮語」，算是「漢語語言學」入面「粵方言學」分枝的方言詞研究。字面的「語言解釋語言」只是「語意學」（Semantics）的操作，如果缺少了「語源學」（Etymology）的探索，有可能不着邊際，怕會難竟全功。

攬字在廣府話文讀陽去聲「覽」（laam5），白讀陰去聲「欖」（laam2）。橄欖的欖原本文讀也是作陽去聲，現在廣府人口語都以陰去聲為佔優。「攬炒」的攬，也是陰去聲。

攬字多義，其中一義為擁抱、圍抱，摟摟抱抱等，重點在於一個「抱」字。攬炒的攬，當作如是觀。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有云：「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李詩仙酒後因何要飛？欲上青天攬明月也！

「炒」是中菜烹飪主要技法之一，在圓底鍋（廣府人稱鑊）以小量滾油，將食材急翻，以求快速均勻受熱。乾炒牛河即是源自香港的粵菜主食。所謂乾炒，是指少放油急炒。

「攬」與「炒」又怎麼樣扯上關係？筆者懷疑當中的「炒」是「炒車」的省文。什麼車可以炒？要放在油鑊上嗎？

「炒車」該指翻車而言，專指「單車」（自行車）或「電單車」（摩托車）的意外翻倒。四輪汽車翻車則是很嚴重的事故。兩輪的單車或電單車「炒」翻了，卻是家常便飯。我懷疑「炒車」本指兩輪車出意外翻倒，後來四輪車撞到別的車或路上、路旁的雜物，都叫「炒車」。

互聯網上有說「攬炒」帶有把「別人拖累」的意思，此說不誤。無論單車賽也好，電單車賽也好，比賽激烈，車手爭先恐後，難免容易產生意外碰撞。結果每每是許多車手一起人仰馬翻，輕則損傷耗時；重則車毀無以為繼，被迫退賽。類似意外總有肇事之人，或技術失誤、或違規超車導致意外。不幸近在旁邊的車手，就是給「攬炒」了。假如小車禍的禍首本來就不是有力奪標爭霸的陪跑者，剛好就近受累的熱門因而倒灶，真是無妄之災了。

近年香港有些小孩喜歡將「攬炒」兩字掛在口邊，他們的心態就是那些沒有問鼎冠軍能力的庸手，見自己無緣錦標，就生起了：「我不成功，要你們也一起失敗！」的醜惡歪心！「攬」或許還有雙手圍抱受害人、讓他無計逃避之意！

小時候間有聽長輩說：「損人利己唔怕做！損人不利己唔好做！」這是正話反說的廣府箴言。「唔怕做」即是「不妨做」；「唔好做」即是「不要做」。這豈不是要教壞後生？不是的！「損人利己」只是做壞事，「損人不利己」卻是既壞且蠢！背後的哲學是「損人利己」等於決定了為私利而做壞事害人，日後是得是失，都不失為小人行徑。「損人不利己」就有如在路上「攬炒」其他道路使用者，害了人而自己不得利，又何苦來由？

「攬炒」風氣不可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