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雪濤。 受訪者供圖
●雙雪濤早前於香港書展舉辦視像講座。 香港貿發局提供

《翅鬼》的再版序中,雙雪濤這樣描述自己回憶起2010年寫出這部作品第一句時的感受:「每當我想起這件事,就不得不越過我無神論的頭頂去相信宿命。」這部一鼓作氣寫出的6萬字小說後來一舉奪得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雙雪濤視之為自己的寫作人生的起點。在這位生於遼寧的「80後」作家筆下,他成長時期嚴寒的東北故土、社會劇變下的無數邊緣人物,或可照見一個時代共同的記憶,然而他說:「每個作家書寫的都是屬於自己的記憶,那些集體記憶,還是留給社會學家和歷史學家去研究吧。」●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黃依江

《翅鬼》奪獎後不久,雙雪濤辭去了原本的銀行工作,全身心投入寫作之中。此前很久,他都是白天工作晚上寫作:「白天生活越乏味,晚上就越想找到自己的空間,寫點令想像力馳騁的東西,我很感謝那段生活。」隨作品一部部面世,他同名小說改編的《刺殺小說家》亦於今年春節檔上映,高達10億的票房結果,雙雪濤並不認為這是自己作為作家的成就。比起成為編劇或導演,他更願意去繼續耕耘小說的土壤,持筆躲在虛構的背後,享受虛構的特權。

為人的精神世界着迷

上世紀90年代經濟轉型,國企改革引發「下崗潮」,東北大批工人失業。這一時代背景忽明忽暗地在雙雪濤的小說之中不斷出現,同時出現的還有強烈的基督教色彩:《光明堂》中的林牧師、《平原的摩西》中《出埃及記》的典故、《長眠》中引用的《約伯記》語句……雙雪濤坦言,他不是基督教徒,但會被《聖經》中的故事打動:「它是有力量的故事,在我的作品中它變成了大故事中的小故事,和我的創作意念有所聯結。」在他看來宗教非常利於探討一個人的精神世界,當越過書中人物眼前破碎、嚴寒的生活,「信」仍然存在着,「這是我特別有興趣的,它是人精神世界的形態,而這種形態經常令我着迷。」

過去的記憶是雙雪濤不會枯竭的創作源頭,但他提到最近他也在思考,是否應該去寫一些比較新近發生的事:「它可能沒有沉澱得那麼久,但就是會衝擊到你。」在他看來,沉澱得越久的記憶確實會不斷發酵,但新鮮的記憶也並非寫不出厚度,兩者就好像陳年老酒與新鮮水果一樣,可以予人不同的快感,「重要是看你如何思考,思考得深不深,透不透。」

作品改編電影看緣分

繼《刺殺小說家》後,改編自雙雪濤同名小說、定檔今年12月上映的《平原上的摩西》早前亦入圍聖賽巴斯提安國際影展,將代表華語電影衝擊影展最高獎項「金貝殼獎」。雙雪濤覺得,自己的作品被改編為電影是件完全看緣分的事,當「有緣人」到來,他會將自己的作品全盤交付而避免干涉:「我沒有捍衛自己小說的概念,創作小說與創作電影區別很大,捍衛是不理智的。既然它已經在變化了,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以另外一個媒介的方式去思考怎樣令它變得更好。」

《刺殺小說家》備受歡迎,雙雪濤透露最近在和導演路陽商量續集的合作:「至於以什麼方式去構築故事,我們仍在思考。我不太可能為了電影去寫小說,希望可以直接寫出劇本。」不過,成為編劇、導演均非雙雪濤心之所向,他認為寫劇本像是創作一個「半成品」,最終成品還需要看導演與演員的演繹:「當它完成的時候可能和你原本想像差異非常大,做一個『半成品』對我而言不過癮,我還是盡量去創作小說這樣的『成品』。」

創作是不斷試探

很多讀者被雙雪濤硬朗、冷冽的文字風格吸引,大量中句、短句構成了他獨有的語言節奏。但雙雪濤坦言自己並未在語言風格上設定局限,也曾有過寫長句的時期,只是在不同的時期會有不同節奏。「作家只能通過不停地寫來找到適合自己的敘事節奏,我也寫過很多彆扭的東西,但那些不是沒有意義的,它會將你推到一個適合的位置上。」雙雪濤覺得自己創作比較隨意,亦不認為寫得越多對作家而言就是進步。他認為唯一或可稱為進步的,是寫作者隨着年齡閱歷漸長,對文學、世界的看法改變,從而通過作品自然呈現出的演變:「寫作有關的事情別太刻意,怎樣舒服就怎樣寫,這是從事這一行業有樂趣的一點——你只需要對自己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