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億明

在土樓門前的石墩上、長板凳上,總有幾個滿臉風霜的老人,叼着自製的香煙,或撫摸着自家的小狗。他們時不時用客家話聊聊家常,時不時逗着跑來跑去的孩童,看到有遊客來便笑臉相迎,有時候還會冒出幾句夾雜着客家口音的普通話與遊客打招呼。土樓的孩童則成群結隊穿梭於土樓之間,他們面對陌生的遠方遊客一點也不害怕,有時候還會應遊客的邀請擺拍照片。

土樓人家日出日落、繁衍生息,祖祖輩輩同住在一個村莊裏。從每個人出生開始,到滿月、周歲再到入學再到成年禮、婚禮、壽禮等等,土樓人家都有各種各樣莊重的慶祝禮儀,每一次禮儀都見證着一個土樓人的成長,見證着土樓千百年來循環往復的世代傳承。

土樓裏的孩子長大以後,帶着家族的希望和使命,大多離開鄉村到城市學習工作,他們從土樓走向世界,從事着各種行業。但他們骨子裏依然埋藏着深深的家族觀念和濃郁的親情。一年一度的傳統春節,便是他們回歸土樓一解鄉愁的時刻,他們帶着家人,大包小包地回到常常牽掛的故土。土樓裏的村民也都早早就停下農活,開始全面徹底的打掃,置辦年貨。走過土樓,即可從那一排排香氣撲鼻的滷肉以及此起彼伏的鑼鼓聲,感受到春節的氣息,感受到土樓人家對春節的那種期待!

春節期間,土樓裏面到處洋溢着濃濃的年味,洋溢着春節團聚的喜悅。白天,他們從這座土樓到那座土樓,走親訪友,喝不完的拜年酒,到處是親切的鄉音,濃濃的鄉情。這家土樓舞龍舞獅,那家土樓鑼鼓喧天。晚上則煙花盛放、爆竹連天,歌聲笑聲問候聲,聲聲入耳,土樓人家沉浸在一片歡天喜地、團團圓圓的節日裏。

春節祭祖是土樓人家一項隆重的民俗活動。大年三十,也就是除夕早飯後,凡是當年添了男丁的家庭都要派人到宗祠打掃衞生,然後在各樓的廳堂掛起祖宗畫像。午飯後,同族宗親或挑或提着備好的三牲、香燭、鞭炮、元寶等祭品前往宗祠焚香祭拜。整個下午,宗親們興高采烈地聚在一起,在鑼鼓聲、鞭炮聲中,大家有序地祭拜祖宗,一直延續到黃昏。在宗祠祭拜以後,各樓再回到各自的廳堂吃年夜飯並拜祖先像。除夕之夜,全樓的宗親便會聚集在廳堂守歲,樓裏的老老少少歡聚一堂,喝茶聊天,敲鑼打鼓。大年初一上午,每座土樓的男男女女都會穿上新衣服,聚集到樓內的廳堂,在本樓德高望重的樓長主持下在廳堂點燃香燭,在供桌上擺滿供品,一起拜祖先像。樓長則講述起祖宗的功德,向後輩宣講本族或本樓的家風家訓。

正月初五以後,土樓人家便開始上墳祭祖了,祭祖方式一般是先祭近祖再祭遠祖。祭祀開基祖先或年代久遠的上祖最為隆重。這時候,祭祖隊伍不僅僅是本村,也有可能是外村的甚至更遠地方的同姓同族人,大家舉着公祭的條幅,或抬或挑着供品,舉着燈籠,鳴鑼開道,浩浩蕩蕩。眾人到了墓地之後先打掃墓地,再擺上供品,點燃香燭,大家先後有序,恭恭敬敬地祭拜祖先,此時,鑼鼓喧天,煙花綻放、鞭炮響起,熱鬧非凡。祭拜儀式結束後,大家便一起吃飯喝酒,共商同宗同族的公益事業。

春節假期一過,外出工作學習的土樓子孫又背起行囊,準備遠行。依依不捨的父母親把自家養的雞鴨,自家製作的點心,大包小包地塞到要出門的孩子手裏。老人們目送着漸漸遠去的孩子,孩子們回望着慢慢老去的父母。分別是一種心酸,但又何嘗不意味着希望呢?

離開家鄉土樓或許是人生的起點,回歸故土往往是人生的歸宿。外出幾十年,有成就的便會榮歸故里,把自己所有的一切留在生他養他的土樓裏。沒有什麼成就的也會回到土樓家鄉,家鄉對他們來說永遠是避風港。所以土樓出去的人不管成功與否,不管走到哪裏,都會把家鄉土樓當成他們的人生大舞台,盡情演繹他們的一輩子。哪怕是那些在遍布世界各地數以萬計的僑胞,他們都會回到家鄉修繕老家的祖宅,或者修橋鋪路,捐資公益等等。即使他們客死他鄉,也要叫後代幫他們完成心願,把骨灰帶回來葬在祖地,回到養育他們的這方水土。

每一座土樓都見證着一個家族的歷史,每一座土樓都是千千萬萬土樓子孫的故里。不管土樓的子孫走到哪裏,他們的根永遠在土樓裏。翻開那一本本發黃的族譜,裏面記載着每個家族的歷史,記載着每個人的名字。不管土樓的子孫身在何處,他們都有着再也熟悉不過的方言,他們的身體裏都流淌着同樣的血液!不管土樓的子孫從事什麼職業,他們永遠都有一個不變的身份,他們永遠都是土樓人,也許,這就是一個土樓人和這座土樓融為一體的使命吧。

夢中常想起家鄉的土樓,想起滿頭白髮的父老鄉親;許多童年往事湧上心頭;夢中常想起家鄉的土樓,滿是離開家鄉的頻頻回首,滿是廳堂裏永遠不滅的那盞燈火,滿是魂牽夢繞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