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很慚愧,除了寫作,我對音樂、美術等藝術是一竅不通,可以說得上是一個「藝術盲」。對眾多優秀的音樂和美術作品,我只能夠淺顯地直觀地欣賞,而這種欣賞多是出於一種本能的感知和共鳴。

前些日子,看到中國作家莫言先生在演講中提到自己少年時和母親去拾麥穗,被看守麥地的人打了一記耳光,導致她嘴角流血,跌倒在地,這件事成了莫言記憶中最痛苦的事。莫言的回憶在網上引發了網友們的討論,莫言的母親拾麥穗的行為因此被一些網友定性為「偷」,我的一位從未在農村生活過的老友也因此發了一條朋友圈,表示自己對「拾麥穗」的困惑。

朋友和許多網友的觀點一樣,認為莫言的母親把撿到的麥穗據為己有是不對的。如果回到那個特定的年代,所有的土地都是公有的,那麼麥地的看守者打人固然不對,將公有的麥穗據為己有當然也是不對。當然,公有的麥子豐收了,拾麥穗的母親仍然食不果腹,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在那一刻忽然想起一幅世界名畫:法國油畫家米勒的《拾麥穗的女人》。雖然已經過去多年,我仍舊記得畫中的年紀已經不輕的3個母親,彎着腰在撿拾收割後的土地上遺落的麥穗,麥子收割的時候正是夏季,3個窮苦的母親卻都還穿着厚厚的衣服,整個人顯得無比沉重,看起來令人心酸。畫中3個母親的身後是豐收後堆得高高的麥垛和騎馬的主人。從前看這幅畫的時候沒有想過的問題,如今卻是想到了,不知那3個母親撿拾的麥穗,是可以拿回家給自己和孩子們吃呢,還是也要交給土地的主人分配?

我小時候也在麥田裏拾過麥穗,我拾麥穗的記憶亦是難忘的,然而卻是充滿快樂。收割麥子的時候多是已經放暑假了,麥子熟了以後最怕遇到下雨,也怕來不及收割的倒伏,那時候的土地已經分包到戶,搶收麥子的時候村裏家家戶戶都會相互幫忙,你家收完了幫我家收,我家收完了又幫他家收……

搶收的大人忙完後,孩子們的歡樂時光就開始了,大家成群結隊地背着小簍子,提着小籃子,也不分你家我家的,滿地裏跑着去拾麥穗。拾到大穗的完整穗子多會得意地向大家炫耀,有的地裏收割得比較乾淨,心細的孩子連掉到地上的麥粒都會照樣拾起來放進籃子裏。拾得的麥子拿回去,多是不與家裏的麥子混在一起的,自己另外曬乾,包起來,待趕集的時候拿去賣了,得了或多或少的私房錢,無論是買零食吃,還是買課外書看,都有了一種理直氣壯的成就感。除了拾麥穗,還有拾穀穗、拾花生、拾番薯,都深刻地保留在我少年時代的記憶裏。

網絡上還在斷斷續續地討論莫言關於拾麥穗的對與錯,然而我卻看到了麥穗的神奇。我想起米勒,一個農民的兒子,在悲哀的人生中找到繪畫的靈感,因而創作了《拾麥穗的女人》等許多的舉世名作,莫言曾經的痛苦也化作了他的財富,讓自己成為了第一位中國籍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而本呆,亦因為拾麥穗而獲得了許多的快樂和美好,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