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君度

在書法中,「工夫」更多地體現為書家對傳統的繼承和古法的學習。而「天然」則是書家自身的天賦和個性在書法中的表露。因此,「天然」與「工夫」在書法中同樣重要。

王僧虔《論書》中提及宋文帝書法時說︰「宋文帝書,自謂可比王子敬。」時議者云︰「天然勝羊欣,工夫不及欣。」這個羊欣是南朝書家,書法見重一時,故王僧虔將宋文帝書和羊欣作對比。並將「工夫」和「天然」作評判書法作品優劣的兩個標準。

關於「天然」和「工夫」,梁代的庾肩吾繼承了王僧虔的觀念,他在《書品》中論及張芝、鍾繇和王羲之書法時說︰「張工夫第一,天然次之。」衣帛先書,稱為草聖。鍾天然第一,工夫次之。妙盡許昌之碑,窮極鄴下之牘。王工夫不及張,天然過之;天然不及鍾,工夫過之。羊欣云:「貴越群品,古今莫二。」

從漢魏至兩晉,「精」與「工」一直是判斷書法優劣巧拙的重要標尺。從王僧虔和庾肩吾的論述中可以看出,到了南朝,人們的審美思維已經發生了改變。漢以來的「精」、「工」為善的觀念逐漸被「天然」、「工夫」並舉的局面所取代。

唐代書家對前人的書法進行了總結,在書法結體和用筆方面實行了規範化和精微化。如有歐陽詢《三十六法》和《八訣》、唐太宗《筆法訣》、顏真卿《述張長史筆法十二意》、張懷瓘《用筆十法》等等,並大力推崇《永字八法》。因此,唐人的楷書表現出大小相等,上下齊平,用筆應規入矩的趨勢,即使是比較自由浪漫的行草書,也逐漸拋棄了晉人兼用側鋒的筆法,而追求純中鋒的用筆。在崇尚法度的風氣之中出現了森嚴雄厚的「唐楷」和豪放的「狂草」,體現了唐朝泱泱大國的精神。唐人尚法,自然將「工夫」放在第一位。

到了宋代,宋人尚意,更重視人的個性。蘇東坡詩云︰「詩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爛漫是吾師。」他欣賞李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藝術觀。他和「宋四家」另外三位:黃庭堅、米芾、蔡襄追求的是以詩詞文章為根基的個體心性的自然流露,有意識地將自身的各種心靈感受傾注於書法作品之中,寫出閒情逸致,寫出率性真情,放下了唐朝以來以書寫法度為要義的圭臬。

他們的作品無不飽含着鮮活豐滿的藝術個性和意緒情思,於是「天然」更被視為作品高雅的第一要素。

至於當代書法,竊以為「工夫」未到,「天然」不足,雕飾明顯,不足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