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事巴托比/老人與海》

作者: 赫爾曼·梅爾維爾,歐內斯特·海明威

譯者: 余光中

出版:九歌

日前,香港作家兼學者黃維樑先生快遞一書贈我,書名《錄事巴托比/老人與海》(Bartleby,the Scrivener/The Old Man and the Sea),余光中先生譯,2020年8月台北九歌出版社付梓。譯文之外,襯有余先生《老人與海》1957年、2010年的兩種譯序以及《錄事巴托比》1970年的譯後記。書之首則是單德興先生的導論《余譯鉤沉與新生——寫在〈老人與海〉及〈錄事巴托比〉合訂本出版之前》。譯文中珠璣錦繡的字句、跌宕起伏的情節,令筆者只覺得油墨馨香,難以掩卷,醰醰有味,不忍釋手。

翻譯一事,可以說是余光中生命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他的心目中,翻譯既像希臘神話中的第十位繆斯,也像比較文學的一種有效工具;既如一門藝術,也如一段婚姻;甚至不失為「取悅太太」的一種良策(翻譯可依照計劃完成,發表譯文能得到稿費,「交給」太太)。而作為譯者,「在翻譯一部名著的幾個月甚至幾年之間」,「與一個宏美的靈魂朝夕相對,按其脈搏,聽其心跳,親炙其闊論高談」,繼而在語言轉換的一剎那間,「成了天才的代言人」。兼以「從高處看,翻譯對文化可以發生重大的影響」,比如翻譯在整個中世紀歐洲文學中「起過巨大的作用」,林紓在五四時期,「譯了171種西方小說」為新文學作過不朽的貢獻,譯者又因此多了一頂「文化擺渡人」的桂冠。

毋庸置疑,余光中就正是這樣一位文化擺渡人。為了讓全中國人對美國十九、二十世紀的文學巨匠有所了解,他「擺渡」了梅爾維爾和海明威的兩部小說。在擺渡過程中,他深感梅爾維爾的《錄事巴托比》具有「黑白對比,有如木刻版畫的撼人力量」,其筆勢既善於「韓潮」,更甚於「蘇海」,由是亦以韓愈、蘇軾的大家氣勢將英文原作翻轉成了一部中文名篇而倍受讀者青睞。至於對海明威《老人與海》的擺渡,他更是「抖擻精神」,將初稿「大加修改,每頁少則十處,多則二十多處,全書所改,當在一千處以上」,力爭譯文、原文二者之間行文旗鼓相當,風格銖両悉稱。這裏不妨引上幾處海上景色的譯文:「旭日從海底淡淡地升起,老人看到了別的漁船緊貼水面,遠靠海岸,而且散布在灣流四處。不久陽光更亮,光芒照在水面,等到全輪升盡,平穩的海面把陽光反射到他的眼裏」,「這時,陸上的雲像群山一般湧起,海岸只餘下一痕綠色的長線,背後隱現淡藍色的山丘。海水也已轉成深藍色,深得幾乎發紫」。「太陽升得更高,陽光在水中映出的奇異光輝預示氣候晴好」。譯文中呈現出來的如此美好的「老人與海」,焉能不讓讀者為之動容乃至拍案叫好?

其實,余光中擺渡的不僅僅只是中西文化,而且還擺渡了海峽兩岸的中國文化。他撰寫的一首《鄉愁》,向大陸人民傳遞了台灣人民對祖國的無限思念;他創作的屈原詩篇,激起了台灣和大陸人民對中國古代文化和中國古代詩人的無比熱愛。「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的低吟,讓兩岸同胞明白了「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血肉關係;「大江東去,楚大夫,淘不盡你的傲骨;黃河西去,楚大夫,遙望你的悲苦;守護你的,是一切水族,追尋你的,是總個民族」的高誦,令兩岸同胞懂得了「血濃於水」、「兩岸一家親」的深刻道理。

歲月倥傯,一轉眼,余光中先生乘鶴西行已逾三載,此時此刻,筆者手捧《錄事巴托比/老人與海》這部譯,跂望東南一隅的台灣寶島,心中裝滿了對他的不盡追思和敬意。●文:鄭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