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疫情期間,中國當代青年作家蔣方舟一字一句重讀了兩遍《戰爭與和平》,覺得托爾斯泰完全無我,可以隨時化身為一名士兵、一個少女、一位將軍、一塊石頭。蔣方舟說自己也渴望成為這樣的創作者,漠然地看待自己,在所有彰顯自我的衝動褪去之後再去創作。《和唯一知道星星為什麼會發光的人一起散步》便是超過30歲的蔣方舟「無我」的嘗試。這部小說裏,蔣方舟化身為「南十字星」,搜集了所見的各種世間奇觀,以一種陌生的方式重新講述它們,在其中寄託自己對宇宙、時間、記憶的理解。●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劉蕊
「我希望提供一種看待所處世界的方式,猶如從遙遠的星球觀望地球,那種近乎無限的距離讓我們認為龐大得摸不形狀的現實顯得異常清晰,也異常渺小」。談及創作這部小說的初衷,蔣方舟說,「我想用文學做一點不一樣的事情。」
當現實變得像小說
2020年,世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蔣方舟在書中後記中寫道,人們在媒體上看到各種新聞,有種不真切的隔閡感,同時也感到對世界的想像力無法追趕現實本身。「這時候,我反而覺得往日看起來最無用的文學變得有用了。曾經對於我來說晦澀難懂的博爾赫斯的小說忽然變得無比清晰,他對政治、生命、記憶、時間的思考給了我很大的啟發。」
蔣方舟寫道,好像歷史的發展在偉大的小說家眼中不過是個環形跑道,我們跑了一大圈,終於看到他們在不遠處等我們。「當現實變得像小說,小說就成了我們理解現實的方式。」
《和唯一知道星星為什麼會發光的人一起散步》共收錄了四個故事,它們發生在遙遠的宇宙和不明的時代,但蔣方中嘗試用最遠的距離書寫最近的現實。在《和唯一知道星星為什麼會發光的人一起散步》裏,南十字星的命運與選擇呼應了全球瘟疫下人類面對的困境和希望;在寫《邊境來了陌生人》的時候,科技巨星埃隆馬斯克發布了腦機接口,放出豪言:大腦與計算機結合,人類將與AI共生。
因此,當一些作家說應該等過段時間再來寫疫情相關主題時,蔣方舟並不太贊同。她認為應該書寫當下,但要給自己設置一個距離,「通過一個遙遠的空間和時間,讓自己獲得遠觀當下的位置。」
「人總是低估自己遺忘的速度,總是高估自己記憶的強度。」蔣方舟說,「現在你再讓我回想我在去年二三月份經歷的不安、恐懼,那種百感交集的感受,我發現我回憶不起來,或許十年之後,很可能就剩下非常乾癟的一句話。」
蔣方舟說,自己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是疫情最嚴重的時候,當時自己也充滿了恐懼和不安,「但在小說裏,我作為南十字星,從一個遙遠的星球來看地球,發現它其實只是人類歷史上一個插曲,這種距離感也讓我獲得了現實中的平靜。」
三十歲之後 決定「隱身自我」
接受媒體採訪時,身白色毛衣、淺藍色牛仔褲的蔣方舟面對每一個問題都能精準而又巧妙地回答,她思維很敏捷,語速也極快。對於一個已經成名二十多年的作家來說,她太適應聚光燈了。
雖然適應並習慣了,但30歲之後的蔣方舟決定「隱身自我」。
「我現在不太需要公共曝光,作品本身就是一種跟公眾交談的方式。」蔣方舟說,30歲之後還是希望能夠創作更多的作品。」
在這個流量時代,蔣方舟覺得被更多人知道好像沒有特別大的意義,「因為在這個時代大部分人所謂的知道你,也就是那種街邊看熱鬧的人,這樣的觀眾可能對我來說沒那麼有必要。」
30歲之後的蔣方舟自我關注的部分也少了,「年輕的時候喜歡看那一類作者聲量很大的作品,但現在喜歡看那種作者隱身的作品。」
漠然地看待自己,也意味開始忽略天賦這件事。蔣方舟說,「在我寫作的前二十年裏,身體裏一直住一個面目不斷變化的小人兒,它時而是苛刻的、頤指氣使的審查官,不斷挑剔我的每一步抉擇;時而是柔弱的病人,需要我兢兢業業地伺候;時而是幼稚愛哭的孩子,需要用我的聲音去宣洩,獲得他人的注意力和安慰。」
但當她決定忽視天賦這件事,這個小人兒從此沉默了。「再天才的創作者,三十歲之後支撐他們的也是經驗、判斷力、專注力和體力,天賦早在青春時代就消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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